王蔺迈前一步,语气中透出些嘲讽之意。“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一封密报,乾州刺史被人行刺已不治身亡,张大人三日内若是查不清此事,只怕皇帝陛下怪罪下来,我作为丞相也是……”
张继霍然抬头,直直地回视他。“丞相可有良计?”
王蔺审视地看了他许久,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乾州一事五日前皇上就知晓,早已暗中派人前去调查,今夜召张继入宫不过是为了明日朝堂一事,这便是他在此等待张继的目的。
翌日——
按照往日照例上朝,只是在谈到幽州一战时有了争吵,温侍中出列向上禀告:“忽兰的兵力一直集中在宁朔一带,而幽州不过是连通西北西南的一个城池,其重要性是远远比不过宁朔的。”他稳了稳自己的神情,语气加重了些道:“所以臣认为,就算幽州兵力一时空虚,忽兰大军也不会做出此等战略更改,望陛下加以严查。”
温侍中刚刚说完,王蔺就发出一声嗤笑,“温大人此言差矣,”他出列向上躬身行礼后再微微侧过身高声道:“宁朔战线他们打了多久?”
谢侯和温侍中还没来得及对看一眼就听他气势威严的道:“足足十四年——”
王蔺的身子收回后又再道:“面对一个十四年都固若金汤的宁朔和一个兵力暂时空虚的幽州,臣想谁都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内侍一眼,然后正色道:“朕昨日收到了十二封奏章,因涉及丞相和肃州庆阳王,所以让御史令亲自去核实。”
内侍已将十二封奏章一一送下,御史令出列说了些许话,而王蔺依然微仰着头双手交握着放在腹前,不看旁人一言也不听旁人一句。
直到底下吵的纷纷攘攘的,皇上才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喝道:“都吵够了没有?”
御史令吓得立刻跪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弹劾丞相和庆阳王的十二位官员在今早都离奇病故。”
“荒谬——”皇上已然发怒,呵斥道:“你这个御史令怎么当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离奇病故,怎么个离奇法?”
御史令抖抖索索不敢回话,太子太傅站了出来,“陛下,此事涉及丞相和庆阳王,兹事体大,恕臣斗胆进言。”
皇上语气稍缓,“太傅请讲。”
“幽州围困之时乃是丞相作为钦使一人前去,若幽州城破,丞相该当如何?”他这一问王蔺立即回道:“臣绝不会给敌军俘虏的机会,若城破臣自当以死谢罪。”
太傅得到此言心下已经了然,当即跪下道:“丞相心系我大成,在幽州战事紧急的情况下连夜赶赴战场,此等忠贞之心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况十二封奏章不经御史令就直接呈送,显然中间已被打通,若非陛下明察派御史令张大人暗中调查,只怕……”
退了朝,皇上回到养居殿,看着案台上的奏本,心中烦闷更生。他想不到王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连夜就杀了那十二位官员,其实就算他不杀自己也不会随意就处置,他摆明了是在挑衅。
幽州围困他相信王蔺不会做那等事,但他早已有了打算,还没等下旨意他身边能用的大将都出了事故。这绝不是巧合而是王蔺有意而为之,王蔺的目的就是要证明当初是他依靠王氏才能夺得皇位,现在也要依靠王氏才能坐稳江山。
皇上坐在书桌前,疲乏的按着眉心,金全不敢打扰立在门外等候吩咐。
那日只有瑾若因母后召见进了宫,皇上睁开眼却见眼底遍布血丝,她到底是朕的妹妹,是大成的晋敏长公主还是他王蔺的丞相夫人?
今年的雪花来的有些晚,今日才徐徐飘了些,王蔺在京中除了丞相府邸外在不远处还有一座别院,那是前些年长公主生阿妩时落了些病根,王蔺怕府中烦扰所以特修葺了一座别院给长公主静养。
“你们看着点,”王蔺眼中稍有怒色,“让你们移植,不是让你们重新再种,把根系都给我毁了,下月怎么开?”
他站在院中看着熙熙攘攘的一群花匠不满的说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中书府的陈大人派人来想见家主。”
“跟他说我没空,”王蔺说着就往前走,把几个人给赶到了一边,“你们这也叫花匠?根系都给破坏完了。”
雪花飘散得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已在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王蔺声音不悦的道:“行了,都放下,我自己把后面的移栽就行了。”
“家主,”王蔺身边的人一急,“这怎么行,还是让我来吧。”
王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将花匠手里的白梅拿过就开始动手,花匠们也都愣住了,堂堂丞相竟然亲自干这种活。
“带他们下去,”王蔺把小心翼翼的将根系放在土坑里,然后转过身瞟了身边的家仆一眼。“别跟长公主提及今日之事,若她问起就说我在别院跟几位官员商议政事。”
“家主,”家仆面露难色,“这点事还是小的来做吧!”
“下去——”王蔺眼神一凝,再不言语。
丞相府内,阿妩睡醒后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长公主一问才知她去了别院,还跟她哥哥抱怨了两声,“母亲出去玩也不带阿妩同去。”
她兄长只笑着拍了她脑门一下道:“母亲跟父亲是在初雪时定情,今日雪花飘然,母亲是去别院感怀旧日,怎会带你这刁蛮小姐同去。”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今早有雪花飘飞的迹象时,长公主就让徐姑姑准备好轿辇等雪势大一些就去别院看看。到了申时时分,雪花还在不停的下着就带着徐姑姑出府去别院了。
一路上长公主都在记着那日王蔺在雪地里说的话,其实当年母后执意要将王蔺选做驸马时自己也是不情愿的。只是圣旨已下,纵使再不愿也无可挽回,嫁入相府后王蔺待她也算好,不说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可韩氏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王蔺平时一尘不染,官服上有细小的褶皱都不会出现,可现在不仅雪花落满了肩,就连下摆也沾染了泥土,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只顾得上将那些白梅尽数移栽。
待最后一棵移栽好之后,他才舒了一口气,用手想擦擦自己脸上的汗时,却出现一方丝帕,他顺着视线看去才知是谁。
“瑾若,你怎么来了?”王蔺眼神有着闪躲,看上去不像平时处事不慌不忙的样子。
雪花下长公主肌肤白里透着红,眉梢柔和,一身素白秀着点点花纹的衣饰,再配上容颜秀美的脸庞,让王蔺一时间心漏了两拍。
长公主眼中有着感动,替他温柔的擦去细汗,“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就是了,你怎么还动上手了,瞧瞧你这样子那还有一点丞相的模样。”
王蔺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你生辰的贺礼,交给下人我总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来比较稳妥。”
“丞相如此有心,”长公主看着他,望进了他的眼眸里,“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蔺也不回避她的眼神,却显得有些严肃着道:“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不如在别院小住几日陪陪我可好?”
长公主有些犹豫,“要是有要事要丞相处理,岂不是耽误了?”
“你只说想还是不想?”王蔺将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中,觉得有些冰冷,揉了揉哈了几口气。
长公主看着他的举动,当下真心实意道:“丞相说想那我便在此处陪你。”
王蔺倾前凑近长公主,“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别院?”长公主两颊绯红,结巴道:“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王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模样,接着道:“阿妩未进宫时,瑾若你都不曾过来看看,眼下阿妩在府中你怎么还丢下阿妩自己过来?”
长公主这下连脖子都红了,王蔺跟徐姑姑说了一声:“你差人回府,我跟主母今夜就在别院休息一日,明日再回去。”
而后又拉着长公主往里走,“既然都来了,就别着急走,今晚看着雪景倒是可以小酌一杯。”
第 2 章
别院里一应俱全,长公主去准备晚膳,王蔺就去书房看看闲书。他已有七年未曾踏入此地,站在门外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矛盾,明明深沉内敛像经过无数的磨难,但一瞬间又觉得有些迷茫迟钝。
推开门陈设还如从前,王蔺四处看了看然后径直走到了书桌前,那只白玉毛笔还挂在笔架上,中间的裂痕依稀能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