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程粤脑子一瞬间放空，他眨眨干涩的双眼，反身捏了捏赵浮的脸，嘻嘻笑着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浮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那程府的其他人呢？”
“嗯……”程粤眼珠子转了转，“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程粤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假，浓密的眉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赵浮心念一动，她吐出一口气想安慰程粤来着，但是他好像察觉到了赵浮的动作。
“其实我特别恨程芪，”程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忧郁的像瓣凋落的花朵，“我母亲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栽在他手上了呢？”
赵浮蓦地弯唇一笑，“我还以为你想说不恨程芪呢。”
程粤迷迷瞪瞪地抓住赵浮的头发，他下巴靠在床边，赵浮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下来他刚好能够抓到。
“才不是，我恨程芪，恨程遇，恨继父，路边捡到犬吠的狗说不定我也恨。我母亲甚至都没熬到将玉冠亲自送到我手上，她留下一封信，说希望我不要和程芪一样，玩弄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她叨叨絮絮提到了许多，还教我不要滥杀无辜……”程粤自嘲一笑，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垂下眼，手里攥着赵浮手里的一缕头发。
“但好像我辜负了许多。”
烛火摇摇晃晃，落影成双，赵浮心想程粤没想到还这样听话。
她看着程粤的头顶，不知从哪将他的玉冠拿出来，那玉冠的成色确实不好，在幽微的灯火下还能看出里面的黑点，只是不太明显。
“我被杨落抓去，她把我所有的武器都缴了，单单没想到我将玉冠放在内衣里。”赵浮的眼睛弯了弯，细碎的光落在她眼睛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程粤有些迷糊地看过去，她温柔的将程粤散落的头发的绾在一起，将玉冠束在他竖立的头发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程大人闵金一程救万民于水火。”
程粤稀里糊涂地回答，“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成啊。”
他不解风情，赵浮只啧了一声，她都懒得翻白眼了，继续说道：“程大人待我一心一意，未曾辜负我。”
这倒是真的，但是被酒晕了脑子的程粤只道：“那是因为其他人避我如蛇蝎。”
榆木脑子。
“程大人蛇蝎心肠，美人面肠，岂不美哉。”
“那是……唔！”
还未等程粤开口，赵浮就捧着他的脸使得他定定地看着她，程粤水润润的眼睛蓦地就湿润了，眼泪如决堤之水奔泻而下。赵浮温柔的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她的嘴唇冰冷，就好像她的外表一样。
额头却像着了火一样灼热，程粤呜呜地哭起来，像是把积怨已久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第九十章
最近京畿盛传程粤为一乡下女郎强闯太子府的，这件事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讨论此事。一时之间高高在上的程大人好像突然就变得不那么冰冷。
最关键的是程家没有了主心骨，而程粤是小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他自己也是身在高位，若是攀上了他，都不愁家族的发展。
于是许多人都下了帖子都邀程粤在解禁后小聚，程粤收到这些帖子就拿起来给赵浮看，一边看一边嘲笑他们书写的格式不够严谨，要不就是大手一挥回上一两个字就当是回帖了。
偌大的程府里有几百的小厮婆子，主人家却只有程粤一个人，可以说得上是奢靡了。不过大部分的人都被谴去了赵浮的院子。
赵浮的院子是程粤看着修葺的，他请了不少人，这个工程完成的也就快，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无一不透露着大气精致。
她风寒已好，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口，恢复的很快，就很快想着报仇，继续去找于雁声做罂瑶生意的证据，程粤看不得她这样折腾，便只能承诺说一起找。
“可是你自己不是也做这生意。”赵浮清亮的眼睛盯着他，她倒也不是闲的慌。
程粤摆摆手，他见赵浮散着头发，拿起桌上的一把木梳，那木梳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有安神的作用，“就是因为我也在做才更好找到他的把柄，于雁声做事细心的很，你去抓得都是些繁华城镇的官员，他怎么可能把明显得把柄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
“那……”
他左手不动声色地按着赵浮的头，右手一遍又一遍的顺着柔顺的头发梳到发尾，“你知道为什么于雁声爬的那么快吗？”
赵浮头一偏，程粤的节奏就被打乱了，他默默的又重新给她扎起辫子。
“为甚么？”
程粤手里是各种颜色的发带，靛青色略有些亮堂，但也蛮适合年轻的小女孩。手上的水蓝色，绀色，绯色发带对比着，墨黑的发带极易忽略。
“你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程粤伸出胳膊，上面有七八条颜色各异的发带，衬得他藕节般的胳膊越发白皙。
“我以往都用黑色。”赵浮指了指他手腕上被挤到只能看到一丝颜色的墨黑色发带。
“明白，你喜欢靛青色。”程粤自顾自地说道，赵浮啧了一声。
程粤的手很巧，他为了给赵浮绾发特意去找几个嬷嬷丫鬟学习，那几个嬷嬷又惊讶又是八卦，主人家居然这么喜欢那个女郎，肯为她绾发不说，还学了描眉，贴花钿。
丫鬟们则是极其羡慕赵浮，还觉得程大人并有外界传言的如此凶狠，相反对夫人特别温柔。
“我十岁被程芪接到程家时，途经一座寺庙，恰好遇到了被追杀的九王爷，那时我见他华衣锦服，气度不凡，想着捞他一笔。却不想九王爷知恩图报，知我是程芪的儿子，说什么也要教我习武读书，在他帮助下我直接受封成为程家的家主。”
程粤勾起手指，将发带从发丝见穿过，“等我十八时以状元身份进入朝堂，九王爷一路为我保驾护航，不过两年时间我就成为了左相。皇上知我性格嚣张跋扈，便提携于雁声为右相与我抗衡。”
“可是几十年前于家不就打败众多高门，只剩他一家独大了吗？怎的他还没有你升的快。”赵浮问。
“所以皇上就更加不会重用他了，官家的心思弯弯绕绕的，只晓得功高盖主。”程粤盘起额头两边的头发用两只珠钗固定住。
等扎好了雾鬓云鬟的发髻，程粤就带着赵浮去挑选衣裳，他每天待在府内无事可干，就喜欢给赵浮买些小玩意儿。
他买来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整整堆了一层楼。
赵浮：“……”小酒馆里的还没用完。
平素赵浮都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和程粤待久了，渐渐被他传染，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程粤以前纯粹是冷笑，嘲讽，不屑，目中无人。现在为了给赵浮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他几乎不会再摆出冷脸，还要求所有的仆人见到赵浮都是面带微笑，毕恭毕敬。
但是赵浮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板着脸也还是好看的。她有些婴儿肥，但是骨相分明，有种凌厉的柔和美。
雕栏画栋的一座楼阁里整齐的排列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按类别分出了亵衣，束腰，抹胸，肚兜，一排排丝质的里衣。夏日的襦裙，冬日的大氅，还有斗篷，花袄，衬衣，纱裙，烟罗衫，曳地裙，织锦披风。
眼花缭乱，数不胜数。
还未等赵浮挑选，程粤就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这些衣裙的材质，赵浮一边听一边伸出手去摸，每件衣服都是用小小的隔间隔开，只要轻叩木框，隔间里就会漏出一些光。
仅仅是衣裳就摆了三个楼层，还不加上她的一些靴子首饰。
将赵浮打理完已经是晌午了，程粤兴冲冲地拉着她到膳厅坐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弯弯，“昨天我又学了一道菜！”
赵浮适时地拍手鼓掌，憋着笑说：“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六月已过，番邦之人还未离京，要等过完乞巧节再离开。
被程粤抓住的那位异国公主被他锁了起来，她身边的那些高手被程粤扔到地牢里，他找了个人直接顶替里那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居然也未曾被发现。
程粤不见着急，他着手准备着乞巧节。
他领略过赵浮的女红，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一塌糊涂，他都怀疑赵浮是不是在赵家时都没学过。
对此赵浮表示，“是啊，我都是让丫鬟帮我缝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