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 是为了何事?”
叶云婀手里紧握着那卷卷轴, 不敢抬眼看他。
苏尘眼神一偏,登即便看见了她手里头握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见她不给自己,苏尘也不去抢,径直问道。
一时间, 皇帝那声厉斥又回响在耳畔。
——你若不与苏尘和离,朕便杀了他。
他不能解决叶云婀,却能解决苏尘。
少女的手猛地一抖, 手里的卷轴“啪”地一声落了地,轴状之物劈里啪啦地滚了几圈,于地上摊了开来。
其上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和离书。
苏尘的眉头猛地一皱。
“和、和离?”
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
叶云婀垂着头,不敢看他,一双手还在发着抖。
只见男子走了两步,将那封和离书从地上捡起来,两手捧着。
面上已有了些怔忡之色。
“你要同我和离?”
她紧咬着泛白的下唇,却是一言不发。
见叶云婀不吭声,苏尘只觉得一股血气蹿上心头,震得他的脸也白了一白。男子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和离书,沉下声音。
“是不是、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不用想,定是皇帝逼她与自己和离,苏尘咬了咬牙,手上力道愈发加重,捏得他青筋暴起。
一双眼中,也溢满了情绪。
叶云婀坐在原地,双肩微微发抖,一双手也僵硬得紧。她捏住了手边粉白色的袖角,其上一朵海棠花开得更是艳丽。
恰在此时,纱帘又被人从外掀开,原先跑去关窗户的那名小宫娥走了进来。
见了眼前这阵势,那宫娥微微一愣。片刻才从苏尘身边拐过,走到叶云婀身侧。
“公主,窗户关好了,您要是还冷,奴婢让太监们拿些碳来。”
“不、不必。”
小宫娥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唤您去东宫用晚膳。”
自从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便与郦墨和相处得极好,就像是一对从小相伴、从未失散过的兄妹一般。
叶云婀不敢去对上苏尘的视线,亦是不敢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进退维谷之际,刚好有人给她台阶下。
她便一口应下,“我一会儿便去。”
言罢,便站起身子,逃也似地朝里屋走去。
转身的那一瞬,左臂被人一把拽住。
回过头,便是那一道晦暗的眸光。
身侧的小宫娥惊呼出声:“公主!”
她唯恐苏尘会伤了叶云婀,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惧,颤颤巍巍道:“督、督公大人,您自重!”
这话说得结结巴巴,底气也不怎么足。
苏尘根本不把那名小宫女放在眼里,径直把叶云婀拽过来。
少女身形一斜,险险唤出声来。
“本督最后问你一次,”他恨恨道,“是不是皇帝逼你的?!”
叶云婀呼吸急促,抬起一双眼,眸色柔软,溢满了秋波。
却又在一瞬,转为寒水冰冻。
“督公,您、您放手。”
“是不是?”
她不会说谎,她不会朝他说谎。
叶云婀不敢应答,只将头偏至一边。见她一直不吭声,苏尘觉得血气一下子从胸口窜到了脑海,连带着他的整个身子都烧起来。
烧得他昏了头!
他一把松开紧拽着她的手,叶云婀不备,又朝后险险跌去。
“公主——”
腰坎儿一下子磕在身后的桌角上,疼得她快要落下泪来。
少女紧咬牙关,看着男子将那道和离书狠狠一摔,沉着脸看了她好半天,终于挤出两个字。
“休想。”
她休想与他和离!
绛红衣袖一摆,他怫然离去。叶云婀捂着被磕碰到的腰坎儿,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宫女连忙上前,替她轻揉着那处,嘴上忍不住道:“这个苏提督,仗着自己被封了千岁,当真还无法无天起来了,连公主您都敢顶撞。”
对于苏尘方才的行径,这小丫头十分不满,一张小嘴儿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叶云婀便轻抚着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本欲开口,想了想,又将已至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顿了半晌,目光终于从房门之处移开,落在那丫头的身上。
声音缓缓,不带丝毫恼怒。
“莫说了,我们去找太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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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觉得自家主子很不对劲。
从汀芷宫走出来的时候,苏尘便一脸阴沉,让人不敢靠近。马车之上,他也不说任何话,好不容易到了月沉府、进了屋,他将主子身上的大氅解下,对方便赶他出去。
阿宁无奈,只得依着他,乖乖地退出了屋子。
方一阖上门,就听见了屋里头传来的叮铃咣啷砸东西的声音。
“督公?”
他这是怎么了?
阿宁慌忙打开房门,一个精致的碎花瓷盏便“咣啷”一声在他脚边碎裂开。
他一骇,连忙朝一侧跳去,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怎么了,督公?”
苏尘不理他,额上冒着些细汗,密密麻麻的。
阿宁探头探脑地朝屋里头走去。
满屋子,都是他砸碎的东西,看得人既心悸,又心疼。
苏尘爱财,阿宁又不是不知道,可这砸碎了的东西,该值多少银子啊!
虽然砸的不是他的东西,可他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苏尘是从汀芷宫回来发的脾气,不用想,定然是他与叶姑娘闹了矛盾。阿宁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却见男子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后,又扯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来。
“督公——”阿宁急了,连忙出声制止。
苏尘这才停下手。
“督公,您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同奴才说。砸这些东西,多心疼啊,”阿宁瘫坐在一旁,也随着他微微喘息,“再不济,有什么矛盾,您去同叶姑娘说。叶姑娘她通情达理,若是有了误会,早日说开也可早日解开。”
苏尘坐于原地,微敛双目,还未开口,凌肆便从外敲了敲门:“提督。”
“进。”
凌肆走进屋,一见满屋的碎渣,先是一愣,旋即敛住面上神色,将一物递上来。
是一本花名册。
凌肆声音冷静,“提督大人,这是前阵子新入宫的太监们的名单,您挑选一批太监,调去汀芷宫去。”
汀芷宫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阿宁见状,生怕苏尘又闹了脾气,赶紧将花名册接过来。
绛衣男子抬了抬手,将名册拿起,方才身侧的桌案上。
见他握住笔,阿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略一番勾画,苏尘将名单一阖,又递给凌肆,故作冷淡道:“就这些罢。”
凌肆点点头,又想起一事:“督公,近日总得到消息,说西北军粮供不应求,您看这件事......”
苏尘拧眉,“负责运送军粮的人是谁?”
“唐雳唐大人。”凌肆答道。
唐雳,琳贵人唐琳染的父亲。
男子眯了眯眸,“查。”
西北军马之数与军粮供给之数皆有对应,若是供不应求,其中必有人使手脚。
苏尘也知道,军粮浩浩荡荡运往军队,其中定会有些波折,有贪官克扣军粮也是肯定的。若是平时,贪污的军粮不多,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有一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扣下的军粮越来越多,士兵们的肚子越来越饿,如今又正值寒冬,将士思乡心切,便对此愈发不满。
这事儿,便也闹得越来越大。
出了问题,自然是要解决问题的,苏尘需要找一个人来开刀。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他道:“就查唐雳。”
凌肆登即会意,点头应是,握紧了手中的花名册。
春节快到了,宫里头早早就挂起了大红灯笼,与苏尘的一袭红衣分外相衬。
他想起刚才阿宁所说的话来。
方才在汀芷宫他走得急,还未问叶云婀个所以然出来,她突然要与自己和离,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决定再去汀芷宫一趟,将事情问清楚。
新年将近,宫里头的公主娘娘都要置办新衣,叶云婀也如是。苏尘前脚刚从汀芷宫离去,后脚便来了一群人,忙活着给她量新衣服的尺寸。
这是她在皇宫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太子郦墨和说了,这个年要过得喜庆些、隆重些。
自然也是要给她置办许多许多的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