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36)

三月的春光的确怡人,飞花柳絮间,逐月端着漆盘,轻移莲步过来,裙裾飘摇,帛如飞天。一低头的娇羞,似勾芡了一春的旖旎,声音更是裹满糖霜:“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为陛下敬酒……”

一面说,一面提壶往卫烬面前的银杯里斟酒。杯壁便一排剔透圆润的指尖,颜色娇俏,宛如枝头新结出的樱桃。

这是打算连美人也一并送了吧?

姜央轻哼,虽也知自己无需多想,可心底那股火就是压抑不住。这三年亲眼看着卫煊一个又一个抬侍妾的时候,她都不觉怎样,自认肚量不错,可眼下轮到卫烬,却是半点也容不得。

她面上不显,手在桌底悄悄游过去,隔着衣裳的绫缭,在他腿上掐了一把。

卫烬暗“咝”一声,背脊本能地挺直,心里又冤又气,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了!人家给他敬酒,离这么近,他可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没瞧清。

倒是小丫头这微微撅起的嘴,叫他看了个完全。

那点赌气的嫣然,值得烙在心底品味再三……

卫烬敛睫,眸光深沉几分。

酒已斟满,却迟迟不见人动,逐月又唤一声:“陛下?”

她嗓音轻软,骨头也轻软,湖面袭来一阵风,她便经受不住似的,绵绵往前倾靠了些。眼见就快偎上那坚实的臂膀,卫烬忽地拧过身,叫她好一个踉跄。

“太后娘娘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最近养心殿新来了只猫,鼻子灵得狠,闻不得丝毫酒味,朕便戒了。”

卫烬说着,似想起什么来,剑眉恍然大悟般地一轩,从逐月手中夺过酒杯,“五弟也喜欢饮酒,地底下孤单了这么些时候,朕都没能好好给他捎句话,正好,今日就借花献佛了。”说罢便当着大家的面,一翻手腕。

细长的一缕自银杯倾泻入地,正浇淋在逐月绣鞋前一寸地,宛如一条楚汉河界,不容跨越。新制的裙门上更是星星点点湿了一大片,难看至极。

逐月傻眼了。

底下众人也傻眼了。

这是当着太后的面,给卫煊祭酒啊!

又或者说,是当着她们的面,故意往太后心窝子里捅刀!

宴上气氛一瞬凝滞如冰,所有人脸上都屏住了呼吸。连递贺礼的小内侍也哆嗦了下,险些摔了手里的宝瓶。

卫烬还仍是一副懒散模样,倒完酒,顺便把杯子也摔还到逐月脚边,惊得她跳脚尖叫。一片死寂中,这声格外刺耳,她自己都吓白了脸,慌忙跪下,脑袋一劲儿撞地:“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陛下恕罪!”

太后脸上更是青白交加,可忌着石惊玉手里那把绣春刀,又不能发作,只抽着腮帮子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真是多谢陛下体恤了!”说罢一扭头,把火气全撒在递贺礼的内侍身上,“停下来做什么!哀家让你停了吗?”

眼珠一转,她嘴角牵起一抹森寒,声音也幽冷下去:“姜姑娘的贺礼在哪儿?拿来给哀家瞧瞧,都是御前的人了,这出手的东西怎么着都得不能比旁人差吧?”

这是见自己实在踢不动卫烬这块铁板,打算换她这个软柿子捏了?

姜央觑着那慌慌去贺礼桌上扒拉东西的内侍,心底无声一叹。

贺礼她自然是送了,虽说她和太后关系实在糟糕,但明面上的礼数,她还是会周全的。

这礼该送什么?她也费心琢磨了许久,不能太贵重,也不好太随意,思来想去便敲定一串佛珠。紫檀镂雕的做工,算得上精品中的精品,而佛珠串又契合了太后的喜好,放在一众贺礼中也不至于太过打眼。

若是平时,太后就算不会夸奖,至少也不会数落。可瞧她现在这态度,便是自己送她一座纯金的屋子,她也能给你拼命刮出铜来。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与其为既定的事忐忑不安,倒不如省下精力,琢磨该怎么应对。

收敛心神,姜央抬眸望向太后席位。

那厢太后也刚从内侍手里接过礼盒,哼声冲她凛然一笑,抚着盒盖上喜鹊登枝的纹样,幽幽赞道:“还是姜姑娘有心,光是盒子就瞧着不一般。”

边说边挑开盒上的锁扣,揭开盖子,刚阴阳怪气地“啧”了声,准备火力全开,却是盯着盒内的东西,笑容一瞬凝在嘴角,“啊——”地一声惊叫,煞白着脸,将礼盒甩出好远。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锁扣裂了,锦垫裹着礼物一并摔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几圈。

众人茫然抬头瞧。

姜央也奇怪地伸长脖子,这一瞧,她瞳孔骤然缩起,连呼吸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停在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呢。

这章也全员红包,下章还是0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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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旧案

巫蛊人偶……

竟是巫蛊人偶!

可是怎么可能?

早间她明明亲手将那串紫檀佛珠放进礼盒,来赴宴的时候,又是一路捧着,亲手交到内侍手中,亲眼看着他将礼盒放到供桌上的啊。

这么多人围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的就成了这个?!

头顶似有一道焦雷劈落,炸得姜央头皮发麻,双耳“嗡嗡”鸣眩不止,忙扭头去瞧供桌。

原本在那里站班看守的内侍早已不见踪影,而一直侍立在宫人堆里的云岫,却是一个人木呆呆地傻杵着紫檀雕花的桌案边,一双眼瞪得滚圆,愕然不知所措。

中计了!

“好你个姜氏!”太后霍然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都蹦了蹦。

一时起猛了,她脑袋发晕,趔趄几步撑着座椅扶手急喘。一张脸气得通红,沟壑都显了出来,日头底下瞧,分外狰狞可怖。也不问缘由,颤微微抖着食指,指着姜央鼻子便叱:“亏得哀家今日好心好意请你来赴宴,心疼你在御前操劳,又忍痛割爱,赠你婢女,伺候你起居,你不受也就罢了,竟还敢拿这种腌臢东西来诅咒哀家?来人!速速将这妖女拿下,拖去慎刑司,给哀家好生拷问!”

“奴才遵命。”左右躬立的内侍们得令,卷了袖子便要上前拿人。

卫烬抓起面前的瓷碗,起身往地上狠狠一掷,“朕看谁敢!”

碎裂的青瓷四散飞溅,因太过用力,有几片都飞去了最前一排的宾客席,擦着那几个闺秀白嫩的脸颊滑过,血丝立现。

一众温室娇花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都白了脸色,从席位上滑跪在地,筛糠般边磕头边打摆子,声音都带着细微的哭腔:“陛下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内侍们亦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满座安静下来,气氛宛如紧绷的弓弦,风一吹都能发出绵长的呜咽。

“陛下这是打算做什么?”太后冷笑,“本朝律法,凡于宫廷当中行巫蛊术之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一律处死,不得姑息。陛下这是要为一个女人,毁了老祖宗立下的规矩?还是说……”

她顿了顿,眼底的笑意越发讥诮,“还是说,陛下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自己当年是为何叫先帝罚去西苑的?这三年,难道陛下就一点没有悔过,还打算将这邪术发扬光大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肝都要吓碎,抠着地面越发矮下身,身体抖成风里头的枯叶。

姜央亦惊得不轻,直着眼睛瞧太后,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这是被卫烬祭酒一事逼急,口不择言,开始互相揭伤疤了啊!三年前那桩旧案,那桩旧案……

细密又尖锐的疼痛刺入心间,姜央由不得握紧了大袖下的十指。

先帝晚年龙体欠安,虽无甚大病,可小病却不曾间断。所幸太医院人才济济,一直帮他细心调理着,也没出什么大问题。直到那日上林苑行猎,先帝不慎坠马,明明没有伤及根本,却是药石罔效。人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有几回甚至连脉象都摸不着。

这病来得古怪,太医都束手无策,先帝心中甚为惶恐,听信姬家人谗言,认定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刻意加害,使人彻查。只要挖出可疑之物,方圆五里内的人,无论缘由,一律下昭狱行炮烙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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