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20)

作者:花間酒/花间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剩下的几个侍女纷纷笑着打趣起方才说话的那个侍女同她口中的侍卫来。从几个人零碎的言语中,听得出她和那名侍卫是同乡,彼此间有些暧昧。

燕檀心中悚然一惊,趁着她们玩闹打趣,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即握紧拳头,状似开心道:

“真的吗?若是赵国同匈奴和楼兰打仗,说不定我们颍国也愿意添上一把火……话说回来,真希望有一日我也能够去匈奴瞧一瞧。听说匈奴近年来国力强盛,中原各国都比之不及。”

她捣了捣手中的药臼,掩盖自己的不自然,继续说道:

“谈到匈奴,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各位姐姐。我素来知道大主簿喜好匈奴器物,此番为夫人制香,有意使用了匈奴蔷薇。不过却在盛香露的瓶子上犯了难。”

燕檀眸色流转:“我曾见一位匈奴旧识的身上佩戴了一块玉牌,牌子上刻着一种有獠牙利爪的动物,像极了我们中原的犬,看着十分生动,想用在盛香露的瓷瓶上,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动物,又有什么讲究?”

几位侍女看了看彼此,都摇了摇头,道是未曾见过。

燕檀在心中叹了口气。

无妨,这么复杂的密谋,她总不可能一气查清。此行的收获已然不小,至少知道了使团被刺杀同楼兰王廷也逃不开关系,那玉牌的事只好以后慢慢打听。

于是她又耐着性子与那几名侍女闲话一番,令自己的这一番打探显得不那么突兀。

直到宅中主管前来喊人,说是前院来了贵客要接待,大家才哄然散去。

恰在此时,有一位侍女一拍手,忽然惊叫道:“我想起来了!你说该不会是狼吧?我曾在收拾大人卧房时见过一个盒子,上门便刻有狼的图案。”

“一定是狼!”她愈发肯定,“你说的那种纹饰,若是狼的话,当真来头不小。我记得那盒子也是一位匈奴贵客留下的东西,大人都不让下人碰呢。”

另一名侍女附和道:“我也听说,匈奴人一向尊崇狼,匈奴王室便认为自己是狼的后裔。能拥有一件刻有狼的玉牌,想必不是常人,非富即贵吧。”

说罢,她看向燕檀,眼神暧昧。

燕檀只好配合地扮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低下头去。

几名侍女见状了然,调笑着相伴离去,留燕檀一人在庭中,脸上的血色遗失殆尽。

-

暮色沉沉。安归从康家宅邸的角门中绕出,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察觉到身旁的暗巷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他顿住了脚步:“什么事?”

那影子从巷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正是不久前曾与安归在屋顶对话的褐发男人。

“有一件事您大概有必要知道,”褐发男人道,“那中原公主实在不可小觑,为人太过机灵。她已经知晓楼兰王廷内与刺杀有所牵扯,还不着痕迹地套出了索哲伽府中侍女的话,知道了那玉牌来自于匈奴权贵。”

安归眸色渐深,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长街,沉默半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声音低沉道:“去叫几个信得过的人,替我做一件事。”

第十八章 传召 他会一笔一笔记在心中……

三日之后,安归回到破庙棚屋,在角落里寻到了燕檀。她正脸色惨白,抱着自己的膝盖看地面发呆。

安归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仿佛丢了魂一般,那双往日里灵动活泼的眼睛里尽是绝望之色。

他很清楚是为什么。自从做出决定那一刻起,也猜到了会有如今的情形。

但是真正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安归还是觉得心情极其不好。

他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向下的唇角,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装出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语气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又把那块玉牌弄丢了。”燕檀眼圈红红的,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自从上次之后,我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时时查看,可是……”

她转过头来,没有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向他道歉,声音哽咽了起来:“对不起……安归,白白让你受了伤,冒着那么大危险取回来,我却还是把它弄丢了。”

“从索哲伽的府邸回到这里,必须要经过一段僻静的路……在经过一家饭铺的时候恰巧撞上了三个匪徒。我打不过也跑不掉,他们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包括那块玉牌。”

安归握着她的手腕,发觉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地落到了自己的衣袖上。

他低头看去,只见小公主眼睛通红,泪水流过下颌,滴在了他的衣袖。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

第一次是在白龙堆的沙堡中,她才见过亲信侍女横死的惨状,一个人在沙漠中赶路,又遭遇沙暴。

如今是弄丢了那块玉牌。

那块玉牌是指证凶手唯一的证据,是金雀用自己的性命、安归用一身伤痕换来的。

可是她却没保住。

没有了玉牌,即便是她查到幕后真凶,也无法站出来指认。

因为她现在已经知晓做下这件事的人在匈奴非富即贵,还有楼兰王廷撑腰。

没有了证据,在面对强大的匈奴时,没有人会为她做主,即便是赵国。

金雀对赵国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而裴讷之一个侯爷,也不足以令她一心求和的父皇同时站在楼兰与匈奴两国的对立面。

她几乎能够预想到这件事的结局。事情的真相会被她父皇不动声色的压下,来换取赵国的和平。若干年后,变成一桩无解的悬案。

她在楼兰的苦心经营、所受的苦难都没有了意义,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金雀和裴讷之,还有那么多侍卫和赵国使臣,就要枉死在大漠黄沙之下。

安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视胸口处传来的憋闷之感,又靠近了一些,装作紧张地开口问道:“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燕檀像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所幸他们只是为财而来。”

她哭得脑袋昏沉,几乎喘不上来气,说话都停停顿顿的,可怜极了。

小公主面向安归,哭时头埋得低低的,离他的胸口极近,几乎能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安归注视着她,还有落在自己衣袖上的泪水,心乱如麻。他紧紧抿着嘴唇,伸出手替她擦干脸颊上的眼泪。

他忽然有些许后悔。

因为那块玉牌,眼下就在他的怀中。

燕檀比他想象得要更聪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

可他不能再容她继续查下去。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这件事背后的算计和疯狂,并不是她一个如今无法说清身份的和亲公主可以触及的。

她此刻已经走到悬崖边,却毫不自知。只消再向前一步,在对手眼中露出马脚来,顷刻间就要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万劫不复,却也无法用其他方式阻碍她的追查。

他要她活着,不计一切代价。哪怕她有一天得知了真相,会因此同他反目。

如此行事的确卑劣,但他也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燕檀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哽咽不清道:“对不起……”

是对安归说的,也是对死去的金雀说的。

衣袖上传来的感觉彻底击碎了什么东西。他看着面前异常脆弱、在他胸口之前哭泣的少女,心中百般挣扎和考虑都被丢掉一旁。

瘦削的金发少年伸出手,将少女搂向了自己。

燕檀正哭得视线模糊,忽然被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冬末初春,少年的胸膛透出一丝暖意,坚定的心跳声亦隔着衣料传来。一股清新温暖的味道包裹住她的鼻端。

是安归的气息。虽然流落街头,但他的气息始终如此清新温暖,令她在冰冷黑暗的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公主趴在安归的肩头,发泄一般地痛哭,泪水了沾湿他的衣裳。

安归支撑着她,感到少女在自己怀中哭得直发抖,潋滟碧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今日种种,他会一笔一笔记在心中,同匈奴人清算。

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开口向她道明真相,只得故作怯懦懵懂地劝道:

“那玉牌很重要么?我们赚钱,再替你买一个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我们从头再来。你不要难过,阿宴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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