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2)

作者:花間酒/花间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皇后膝下的燕绯和燕茜年纪尚小,难以担此维系两国亲睦的重任,他辗转苦思两日,便只能委屈燕檀——先皇后虽崩逝十余年,但到底燕檀也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置于一旁的熏香炉发出香料燃烧的哔剥声。

燕檀微微侧目看向眼眶通红的燕茜。听了皇帝这一番话,她又开始嘤嘤啜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皇后哭道:

“儿臣才满十二岁,还不到两个月。楼兰距金京有万里远,如此远适他方,此生便难与父母亲眷相见,儿臣不欲往……”

皇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皇后连忙一面安抚燕茜,一面出言劝道:

“茜茜所言虽娇纵任性,却也不无道理。她自小娇养,从未离开过陛下和妾身边,难免小孩子心性。和亲是两国间的大事,妾唯恐她会言行失当,伤了赵国的脸面。”

燕檀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燕绯拨弄着自己的耳环珠串,自然地接过话来:“况且自古以来,长幼尊卑有序,若是姐姐还未出阁,妹妹却先议了婚事,儿臣却怕那些谏臣又要污蔑父皇有心偏宠。”

皇帝置于膝上的手攥紧后又松开,留下布料上几层褶皱。皇后极快地瞧了一眼燕绯,而后又移开目光。

楼兰地处玉门关外南北两道交汇处,是当仁不让的西域要冲。

而赵国与北方的匈奴向来多有摩擦,楼兰的政治向背则决定着赵国与匈奴之前的平衡,是两国皆意欲交好的对象。

燕檀在弘福寺帮忙译经,与西域来的僧侣很熟。她知道楼兰近年来国力日益强盛,在西域有翻云覆雨之势,便是赵国皇帝,也不得不小心应对,不敢怠慢。

“你的婚事,本该由我同你母亲商议。”皇帝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一旁的太监连忙接过,递给身旁的宫女续上,“奈何你母亲……也罢,那朕便问问你自己的意见。你可有什么难处?”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燕檀脑中极快地思忖着,上前跪拜在地:“和亲是公主职责,儿臣并未有什么难处。只是如今弘福寺正译《妙法莲华经》,苦于人手不足。儿臣则于此经开译时便在侧协助,恳请待此经译成后再启程前往楼兰。”

说罢,她俯身叩首。

皇帝定定地凝视着她,却松了口气:“这个朕可以为你做主。那么朕便去回了楼兰使者,择一吉日启程。”

-

燕檀自坤宁宫出门,沿着朱红宫墙向前行去。

暮色低垂,朔风阵阵,吹得她脸蛋生疼。但好在鼻端终于没有了那股甜腻熏香,脑海中的混沌也被吹散了。

原来多年不见,父皇突然传召她进宫,并不是忽然想起了还有她这个女儿,很是思念她。而是楼兰来使求亲,想要她去和亲。

皇后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他乡,燕绯、燕茜也不愿嫁给居心叵测的异族人。

方才在坤宁宫,燕绯和燕茜的每句话、每一滴眼泪都精心算计,与皇后唱和。

而父皇真的看不出吗?还是看得出,但仍在默许呢?

燕檀叹了口气,拢起斗篷的衣领,但还是有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贴身侍女金雀从坤宁宫出来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此刻上前道:

“殿下,看天色马上便要有一场大雪。趁着还在宫中,奴婢去借一把伞吧。等下出了宫城,再要借伞就麻烦了。”

燕檀站在就近一处宫殿的大门檐下等她。

坤宁宫已经远在视线的尽头,依旧是灯火通明。燕檀站在檐下,抬头看着青黑色的天空,乌云翻涌,暗黑可怖。

她知道自己生母早崩,谢家也日渐没落,没有人可以为她做主。

父皇对她虽然有些怜悯,却也不敌与从小养在膝下的另两位公主亲昵,更无法拒绝楼兰国王提出的要求。

即便是今日她拒绝和亲,最终父皇也还是会命她去。她的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不如乖乖顺从,还能顺势为自己讨到些好处。

况且,许是久在寺中与西域各国的僧侣打交道,她觉得远嫁楼兰也并没有那么坏。

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若是留在金京,状况也未见得会有多好。

燕檀搓着自己冻僵的双手,在原地跺脚,心想,到了西域,或许她就可以亲眼见到龟兹的乐舞、异族的美食,还有各种各样名贵的异域香料……这么想来,竟是有些期待了。

正当燕檀胡思乱想时,一把清凉温润的少年声音自远处唤她的小字。

燕檀转过头去,簌簌落雪中,一位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正奔她而来。

第二章 和亲 “没办法,暂且忍一忍,……

少年走到近前,将燕檀罩在自己手中的绸伞之下,低头朝她微微一笑。

燕檀眸中映出熟悉的清俊脸庞,终于神思回笼。

她抖落肩上落雪,一边向自己手掌呵着气,一边惊讶地抬头看他:“世矩……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世矩是安西侯裴讷之的长子。安西侯镇守赵国与西域相接的伊州与瓜州,但他从小就被接到金京来与诸位皇子在宫中一同学习受教,以彰显天家恩德。

少年还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是名满京城的才俊,文思斐然、风度翩翩,同京城中其他声色犬马的贵族子弟全然不同。

说来燕檀与他相识也有近十年了。

当年裴世矩陪同母亲去弘福寺礼佛的时候,燕檀还是个没有大人腰那么高的小娃娃。

因为她口齿伶俐,又耳濡目染地通晓几门西域诸国语言,机缘巧合之下为裴夫人解释了几个梵文译成的新词,由此被裴夫人记住。

再后来裴世矩来金京读书,时常来寺里替裴夫人取些新译的经书,也渐渐与她熟稔起来了。

裴世矩道:“父亲此次跟随西域诸国使臣进京,也参与了这几日的御宴。我同他方才见过一面,正巧碰上金雀借伞,想是你遇到了麻烦,便随她一起来了。”

燕檀听到“西域诸国使臣”时一愣。

此时金雀气喘吁吁、两腮涨红地追了上来,朝燕檀佯装抱怨道:“殿下,裴世子走得好快,奴婢须得小跑才能跟上。”

燕檀不由得给她的憨态逗笑,与裴世矩并肩继续向前走,诚恳向他道谢。

金雀独自打着伞跟在两人后面,看着裴世子将伞贴心地向燕檀那边倾斜。

少年身姿挺拔,半个肩露在外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裴世矩微微侧头,关切问道:“陛下此次召你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燕檀闻言,捏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生身父亲冷落她多年,同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今日之事令她于父女亲情一事彻底清醒,不会再抱有什么不着边际的幻想。

他如何,她可以劝自己不去介怀。但要她亲口向相交多年的好友道出这一真相,却令她感到有些耻辱。

大约在皇帝和皇后眼中,她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尘,从金京被吹到塞外,不会有任何牵扯。

“唔……我猜,大约是我快要及笄,父皇忽然想起了我吧。”

燕檀低下头去,借由昏暗天色遮掩自己的表情,含糊答道。

-

经书译成,燕檀被接回宫中接受册封,是在转年的四月十八。

封号和赏赐皆是中规中矩,由皇后操办。

册封仪式算不上盛大,只因时间紧迫,皇帝与楼兰使臣商定,和亲的使团在五月初七便会护送着公主从金京出发,前往楼兰。

燕檀心中明白,自先皇沉湎金石-仙药起,赵国国力日渐式微,在西域和北方匈奴之间早就没有以往那样强大的话语权。

而她的父皇,也只不过是一个勉强把控内政、勤勉但懦弱的皇帝。

于维持与楼兰的姻亲关系这一桩事上,他不想夜长梦多,只想快快将人送出赵国才好。

赵国地处北方,冬季要更为漫长一些。燕檀回宫虽已是四月,御花园中方才有了些许生机和春色。

和亲交由礼部全权操办。回宫之后除了接受些必要的训导、偶尔向皇后请安,燕檀只需要在宫中安安分分等待出嫁。

从前在尼庵中,虽说同住的尼姑们总是忙于做日课、讲经洒扫,但毕竟熟识十几年,还能说上些话。况且,每逢寺院施粥或是赶上大节日,她和金雀还总是可以溜出尼庵混入金京的内城百姓之中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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