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她接触,她便听他的。这人做事像下棋,每一步都精心打算,而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黑子,偶尔的忤逆也只在方寸之间。
推门进去时,陆渭正好挂断电话,沈苏希见他神色平和,便知上午签约顺利,也不枉她刻意避开,花了半天时间在家完成大扫除才过来。
“有事?”他似乎料到她会出现。
“有,但不是工作上的事。”
“你说。”
“那我直说你可别生气。”沈苏希拦住他去拿文件夹的动作:“这个月月底是什么日子你应该清楚。”
陆渭身子微顿,抬眼看她。
沈苏希知道他想起来了:“礼物什么的我帮你准备,时间我也会调整,你要做的就是去酒店里吃一顿饭,行吗?”
“她找过你了?”
“难不成还找你吗?”沈苏希暗自庆幸他没立刻拒绝。今天一大早她接到赵雪芬的电话,才意识到自己把陆渭父亲生日的事抛到了脑后。过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开口规劝的方式,决定先硬后软,显得更有转圜的余地。
“不确定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把这送到总编办公室。”陆渭把文件递给他,“然后让梁超过来一趟。”
“行。”沈苏希立刻答应,转身出去。
陆渭没错过她脸上闪过的一丝侥幸。
这让他想起昨晚那段小插曲。为了一块破石头,两个人玩起幼稚园孩子才喜欢的游戏,你争我抢,最后双双倒在沙发上。她从自己身上起来时,脸上也有刚才的表情,像是某种心思没被戳穿而产生的羞涩和庆幸。
之后从她家出来,他在电梯前碰到几个公司里的下属,简单寒暄后,他不无意外地察觉到了他们八卦的目光。谁都没问,却是谁都心知肚明,他来这里除了找沈苏希再无其他可能。
他懒得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一时冲动过来找她。而更奇怪的是,只不过是和她乱七八糟地闲扯了几句,初时的那点烦闷,竟悄无声息地散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后,他睡在二楼,脑海里忽然闪过留沈苏希在这里住的第一晚。
再往上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跟了他五年。
要不是她今晚露出久违了的模样,他都快忘了她五年前的样子。想到那个在深夜的酒吧里红着眼眶喝酒的女孩,再对比今天握着照片满脸欢喜的女人,他只觉百般无奈。
原以为她受了历练已经脱胎换骨,却不想遇到故人还是被打回原形。
还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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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超在门口静站了一会儿,见陆渭还是没反应,只好再次敲了敲门。
“进来。”
梁超松了口气,走进去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陆总,这是汪立里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说这次是他做了小人,信诚的事他很抱歉。”
“挖墙脚也是一种本事,怪不得谁。”陆渭扫了那礼物一眼,“这东西你拿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把手上工作安排好之后可以适当休息几天。”
梁超笑着道谢。
“对了,沈卓的书稿你上点心,特别是最后交上来的几篇文章。”陆渭强调,“至于其他事可以先放一放。”
梁超点头应了。虽然学术类出版物的销量很低,但陆渭显然对这次的合作很看重。汪立里的新书被信诚签了是公司的损失,也是他的失职,所以这次不管新人新作能不能挽回劣势,他都要尽力去做。
临出门时,他想起什么:“对了陆总,谭苒小姐的解约手续已经完成了,违约金她也提前赔付,可是下个月的新书发布会……”
“直接取消。”
“但其实我们的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充足。”梁超有些惋惜,“再说她这部作品还是在合同存续期间……”
“这你不用担心。”陆渭一脸淡然,“有的是人帮她。”
梁超见状,也不再多说。走出办公室时撞见沈苏希,他冲她点点头,边摘下工作牌边问:“你还要加班?”
“不是我。”她捧着杯热茶,单手指了指旁边隔间。
梁超会意,笑了笑,与她擦身而过。后者则推门进去,转成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把水杯放在陆渭手边:“试试看,我刚带过来的新茶。”
陆渭狐疑地看她一眼,没动。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反正茶叶的味道都差不多,再说你都是牛饮,怎么喝得出高下优劣,将就着也……”
“你要是忘买了就直说。”陆渭不耐烦地打断她,“这回要多久?”
“不长,老板说月初就有货。”她简直是不打自招。只是陆渭听了却没什么反应,要知道她之前也忘记过订茶叶,被他骂了一通不说,还得满城跑地去搜罗。
都说舌头嫌贫爱富,其实它自身也有贵贱高低,陆渭在其他食物上没什么要求,唯独对这茶叶在意的很,抛开价格不谈,非得是那块产地的头批新茶。难为她泡了几年的茶,却压根不知道十块钱一斤和十块钱一两的茶叶有什么本质区别,但话说回来,她除了私下念叨他的装相之外,还是只能照着他的要求做。
沈苏希等了一会儿,看着陆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发现情况和她想象的有所出入。
“还不错。”他继续“牛饮”一口。
沈苏希咋舌,他今天好像格外的心平气和。
“还有事?”
“没了。”她摇头,除了那场还不确定的月底的宴会,她是真的没事了。
“那行,明天见。”他头也没抬,继续投入工作,仿佛跟前站着的人是一团空气。
然而整整过了半分钟,这团空气才亦步亦趋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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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让你做三陪还不适应了!”餐厅里,晓玮咽下米饭,忍笑看向怒目圆睁的沈苏希,“你不会是脑子出毛病了吧?”
“我没有。”沈苏希否认,“他是真的不正常。”
“我看你才不正常!”林晓玮恨铁不成钢地说,“把你拿老黄牛使了这么久,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良心不安。倒是你,尝了点甜头就患得患失,放心吧,他没了你不行,迟早会恢复资本家的嘴脸。”
沈苏希被她调侃得心情复杂。这两天她都按时上下班,早上没有催促的电话,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冷不丁的短信,就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而她独得了一部分本该就属于自己的时间。
就像现在她本应该在外地的书展上,却坐在灯光明亮的餐厅里和好友共进晚餐。想起陆渭让她订两张机票时的神情……他不会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过去吧?还是说他那天晚上在她家说的话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要弥补之前对她的压榨?
那他怎么直接能单方面实施而不顾及她的感受呢?
沈苏希握紧筷子,一时难以适应。
“喂,别想了。”晓玮见她失神,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给你看个东西。”
沈苏希只好凑过去,原来是手机上的一段短视频。
“我还是挺服蔣小曼的。”晓玮轻触屏幕,“什么都会一点,杂而不精也是本事。”
“别酸了。”沈苏希笑她,低头认真看起这自制的视频。是上次聚会时的剪影和动画,配上音乐,因为做的用心,倒真能营造出令人唏嘘的岁月斑驳感。
只是看到末尾出现时的那张照片,沈苏希不由得重重地搡了晓玮一把:“这你拍的吧!”
“废话。”晓玮自得,“这是点睛之笔。”
照片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一对男女在喝交杯,只是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原因,显得左边的女人面露绯红而眸光似水,右边的男人则居高临下,眼角眉梢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沈苏希想起那晚的情景,不由得心尖一紧。他当时有这样看着她吗?
“对了,他有再联系你吗?”晓玮很乐于当狗头军师。
“除了两条短信,没有。”
“什么短信?”
“一条问我大学专业老师的联系方式,另一条,我回他不知道。”
“……就这样?”
沈苏希点头,就这样。
晓玮叹了口气,随即却一拍桌子,面露兴奋:“有戏!你和他有戏!”
嗓门大得沈苏希直皱眉头。
“你想啊,他是班长,哪个任课老师不认识他,要是真忘记了,怎么不问张梁蔣小曼他们偏来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