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来,恰好对上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被抓了个正着,沈苏溪本想顺理成章地将事先演练过的台词一字不落地再对他说一遍。
下垂的眸光瞥见他围裙上的猪头,以及旁边的几个字:你配吗?
“……”
说不出口了。
她随便扯了个话题,“圣诞节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和在邀请他过节有什么区别?
“你别多想,那天秦宓和男朋友一起,”她咬牙说完,“我想着如果你也是一个人的话,我们就搭下伙,要不然就太冷清了。”
江瑾舟听她说完才回答:“有空。”
他刚想揉揉她的头发,想起自己手还是湿的,抬到半空便收了回去,眉眼间漾开笑意:“那天晚上,我带你出去。”
沈苏溪愣了下。
其实她本来只想着在公寓看看电影凑合一晚上,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不是不可以。
她装作在犹豫,刻意顿开几秒,“好。”
喝完粥后,碗也是江瑾舟洗的。
没多久,他接到一通电话,“工作上出了点事,我去一趟公司。”
沈苏溪想到江氏秒秒钟几个亿的进账,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没多加挽留。
算了。
一时的快乐比不上下半辈子精致体面的贵妇生活。
江瑾舟走后,沈苏溪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心里想的是圣诞节那天晚上该怎么过。
没分手还可以按照正常情侣那样提出吃饭逛公园的要求,但现在干什么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烦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忽然传来痛意。
痛感逐渐加重,像有针在搅动,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
她忍着痛,划开江瑾舟的号码,顿了几秒后,给秦宓打去今天的第三通电话。
“快来碧海湾。”
她的声音虚弱到模糊,秦宓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
沈苏溪快被疼死了,哑着嗓子回道:“男人的爱,大概是毒。”
还是那种能让人穿肠烂肚的毒。
第43章 43 宣示一下主权。
秦宓很快赶到碧海湾, 带沈苏溪去了趟医院,诊断结果为急性胃炎。
挂吊水的时候,不忘数落她:“你这胃什么情况, 怎么三天两头出问题?”
沈苏溪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什么三天两头, 明明好几个月没出问题了。这次大概是饮酒过量了。”
“知道自己胃不好还死命往下灌, 小心有一天真把它作成月球表面, ”秦宓认真看她,转而说:“你这样不行,待会还是去预约做个胃镜, 仔细检查一下。”
沈苏溪一听到要去做胃镜,脸刷的一下又白了, “打死我都不去!”
“我知道会不舒服, 你忍忍就过去了。”
“不去, ”沈苏溪摆手拒绝,“我这辈子只能接受一种管子进我的嘴。”
“……”
她瞅着秦宓忽然变得微妙的神情, 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热牛奶,接着晃了晃玻璃瓶身,笑道:“思想放得纯洁点啊,我说的是吸管。”
“……”
周末的缘故, 来看病的人不少,等侯椅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前排一小伙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耳朵黄色废料,回头一言难尽地瞄了她们几眼。
秦宓的脸朝着沈苏溪, 眼皮一抬, 便恰好对上那人“真是人不可貌相”的眼神,本来没觉得刚才那些话有多么不正经,这会倒生出了几分尴尬。
她赶紧岔开话题, “不趁机打个电话给江瑾舟卖惨?”
“小毛病,卖什么惨?”
沈苏溪交着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完全没有一小时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秦宓想起她在电话里的那句“男人的爱,大概是毒”,唇角一下子没绷住。
“当然是告诉他,‘我中了你爱情的毒,你得对我负责’。”
沈苏溪噎住。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宓托着下巴眨了眨眼,“我相信他一听到这话,下一秒就能和你复合,你也就不用再每天晚上,只能抱着贴有他照片的抱枕揩油了。”
“……”
沈苏溪磨了磨牙,转过头刚想跟她犟嘴,眼睛扫到她右耳旁的一道抓痕,“你这又去跟谁打架了?”
秦宓把夹在耳后的长发拨回出来,“就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三儿,又来我家兴风作浪了。这次不一般,直接住进来自己当成女主人,对着我妈指手画脚。”
说到这,她嗤笑出声,“这事我本来不知道,前几天回了趟家,正好被我撞上了,没忍住和她打了一架。”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却听得沈苏溪心口发酸,“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撕逼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干架这种事留给我。”
“行啊,”秦宓大咧咧应下,“下次一定叫你。”
挂完吊水,秦宓提上药品袋,一路挽着沈苏溪胳膊。
走了几步,沈苏溪实在忍不住提醒她,“我的胃已经不疼了,腿脚也没毛病,你能不能别这样?”
秦宓正要开口,二楼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道近乎嘶吼的男声。
两人停下脚步看去,皆是一愣。
林叶舒就站在灰白的大理石地砖中间,双手插在外衣口袋,肩背笔挺得像条绷紧的弦,半边脸在错落的光影下显得晦暗不明。
而她的对面,一国字脸男人涨得脸红脖子粗,额角青筋暴起。
他气急败坏的状态更显得林叶舒像个事不关己的过路人,面容冷硬的和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没什么区别。
一拳打在棉花上,男人被彻底激怒,扯过林叶舒的衣领,嘴里骂得很脏。
林叶舒却始终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对他的谩骂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偶尔动了下嘴唇。
她的声音很轻,加上被距离稀释,沈苏溪一点没听到。
长廊上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还有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替她解围。
秦宓显然也没有出手相助的心,摇头称奇道:“看来这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还不受待见啊。”
继而,她偏过头问旁边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这人也是个医生,她看了眼秦宓,解释道:“闹事的人是林医生一名患者的弟弟,他姐姐患了听神经瘤。几天前,林医生给她做了手术,但手术没有成功,损伤了脑神经,导致他姐姐出现面部神经瘫痪,间歇性耳鸣这些并发症。”
“其实听神经瘤切除手术风险大,治疗难度也高,加上他姐姐发现得晚,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
“但这人不知道从哪听说,林医生在手术前喝了酒这种荒唐的传闻,直接把手术失败的原因全部推卸到她身上,这不现在来讨说法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从肩头飞过去一只板鞋,标准地砸在男人的国字脸上。
紧接着听见当啷一声,银色的刀锋在冷白灯光下泛着锐利的色泽。
这一幕的发生显然在众人的意料之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群中晃过一道白色影子。
沈苏溪踢开地上的小刀,反手擒住男人,顺势给了他一脑瓢,“给我老实点啊。”
这时,有两名保安赶来,闹剧结束。
秦宓跑上前,把鞋子递给沈苏溪。
沈苏溪接过穿好,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同时分出半个眼神看向林叶舒。
后者恍惚抬头,视线在半空和她撞了个正着。
“我可不是为了你,”她撇了下嘴,漫不经心地捋捋头发,“我只是没穿好鞋子,又太久没活动过筋骨了,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啊。”
不说还好,一说就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林叶舒眼皮微颤,缓慢撩起后又垂下,绕过她们直接走了。
秦宓看傻眼了。
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活到这么大,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她先是在心里骂了几句这过河拆桥的女人,而后怒其不争地点了下沈苏溪的额头,“要你圣母了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沈苏溪笑着说:“哪是圣母啊?我只是手脚痒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们的交谈声越来越远。
林叶舒倏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恰好看见沈苏溪侧脸上扬着的半截唇线。
许久,她才将目光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