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颜只带了三千冶青鸟,从目卡雪山出发,沿着曲蓝河沿路清缴所有叛军,走到这里,已是尽头,东边的海族已经不战而败。
狼王土登巴知道阿奴颜有在修界生活过的经历,妄图套近乎,“土登巴任由陛下责罚,绝无二话,只希望能留得年轻一代的小狼,修界有句老话,孩子是无辜的,希望看在狼族也曾效忠多年的份上……”
“是吗?”阿奴颜打断了他,小脚有节奏地轻点,“那你知道不知道,修界还有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说到这里,阿奴颜将杯中酒饮尽,有些兴奋地拍手,“书读得多就是好,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了,哈哈哈。”
她轻轻招手,下面的鸟人将俘虏的狼人押到大殿外跪成一排,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整个大殿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说话声,轻悦,温柔,却残忍,“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吗?”
没人回答,殿外一只狼人被利落的斩首,纪圆在一瞬间别过了头,温热的血液还是无法避免溅到她脸上,她内心一阵恶寒,扶枝悄悄缩到了她身后,半个身子藏在夹角的阴影里。
阿奴颜将手伸出去,身边侍从替她斟了半杯酒,她身子放松靠在座椅上,“我只是有半年没出门而已。”
话落,又一只狼人被斩下了头颅。
她有很多话,但孰对孰错其实根本不重要,无论阿奴颜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都不重要。
“背叛我,就得死。”
血在殿外流成了河,狼人被屠尽,狼王土登巴跪地一言不发,暴君喝得烂醉,躺在座椅上开始说胡话,“安安,我困了。”
殿外一个老头踏着鲜血走进来,来到阿奴颜身边,将她手中酒杯拿走,“陛下,回去了。”
阿奴颜迟钝地点点头,几个侍女把她搀下去,自有人将土登巴带下去处决。
纪圆和扶枝被一起押送回去,又经过了三天两夜的奔波,被安顿在一片红树林内的木屋里。
次日清晨,阿奴颜迫不及待召见了纪圆。
她穿着红纱裙躺在赤桐木树林边湖中的凉亭里,身下铺着柔软的白毛毯,手边是美酒和切成小块的水果拼盘。
树木倒映在湖中,入目一片焦灿的橘红,纪圆来到她身边,阿奴颜轻轻招手,“坐。”
纪圆乖乖跪坐在旁,阿奴颜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藤蔓便不受控制生长,爬满了她的手臂,长出枝叶,开出粉色小花。
纪圆惊诧,却不敢轻举妄动,阿奴颜将她手拉过去深嗅一口,“好香。”
为什么藤蔓在她手中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纪圆顿时充满戒备地紧绷了身体。
阿奴颜松开手,那藤枝仍亲昵攀附着她,缠上她的乌发,在她发间盛开出一串串小花后自行脱落断裂回到了纪圆身体中。
“为什么会这样?”纪圆摸着手腕,一向擅于故作淡然的她这次显然被吓坏了。
阿奴颜手掌抚上她的小腹,“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纪圆不可置信,阿奴颜食指绕着发尾,温柔浅笑,“真可惜啊。”
纪圆还没从自己怀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下意识防备弹开,“可惜什么?”
阿奴颜对于女人总是宽容很多,面前的女孩似乎极为讨她喜欢,她不介意分享秘密。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阿奴颜努力伸出手将她拽到身边坐下,甚至给她喂了一颗葡萄。
纪圆受宠若惊张开嘴,甜蜜滋味在口中蔓延仍无法卸去戒备,反倒让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纤长手指戳了戳纪圆的心口,“你这里,有我一样东西。”
纪圆一惊一乍:“什么!”
阿奴颜被她那傻样逗笑:“我走的时候,作为回报,将半颗内丹藏在居住的小木屋后的树林里。”
“半颗内丹!”纪圆人傻了,许镜清在后山小境界里取来的珠子竟然是阿奴颜的内丹!
怪不得小境界只有许镜清能打开,怪不得她的身体会出现那样的变化,她竟然吃了人家的内丹!
信息量太大,又是怀孕又是内丹的,纪圆脑子一时消化不过来,连阿奴颜将她拉到身边躺下都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头贴着自己的肚子,像个慈祥的老父亲好奇睁着大眼,“怎么没动静呢?”
鬼使神差,纪圆回答:“月份还小吧?”
“是吗?”阿奴颜咬着手指,努力回想了一阵自己怀孕时候的样子,歪头问:“你喜欢小孩吗?”
跟傻清真不愧是母子,连问题都是一字不差。
“喜欢吧。”如果是真的,只能生下来了,她是不介意多个孩子的。
回到最初的问题,纪圆急急追问,“所以为什么会可惜呢?”
阿奴颜又给她叉了一块西瓜,刚要喂到她嘴边又拿开飞快塞进自己嘴里,挺起腰板煞有其事说:“不行!孕妇不能吃西瓜,性凉,以前安安告诉我的。”
纪圆现在整个人都是麻的,如果那颗珠子真是她的内丹,那她会把珠子取出来吗?那可是一尸两命啊,所以可惜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给婆婆求情的话,她会考虑放过自己吗?纪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你不用害怕,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拿出来的。其实我从来不亏钱他什么,我们是公平的交易,只是我卖了个小关子,不想把内丹那么轻易交给他,所以随便扔到了树林里,因为生孩子实在是太遭罪了。”
她这漫不经心的语调,好像扔掉的只是一只鞋。
纪圆快哭了,“所以到底可惜什么。”求求你赶紧给个痛快话吧。
阿奴颜忽然正色,手一挥,半空出现一面水镜,镜中场景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呱呱、小九、风少丞和楚音都在,甚至还有傻清,傻清低头坐在一边拭着剑,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纪圆挺直了背坐起,阿奴颜躺在软枕上,看着这些人在屋里商量着如何对付自己,“你真招人喜欢,你看,他们都是来救你的,可能还想杀掉我。”
纪圆麻木,“所以到底可惜什么。”
阿奴颜吃着果盘,突然委屈掉泪,“我救了你,他们还要杀我,又不是我让海族把你抓来的……”说一半脸色又一变,恶狠狠威胁,“到时候我先杀你,再自杀!带兵攻打修界,杀光全部修界人!!”
纪圆呆愣约有半刻,脑子迟缓地转动了两圈之后,扑上去抱住阿奴颜的腰,“母亲!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到底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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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的几个人商量怎么救人,殊不知赤狐一族的族长早就把他们的行踪上报了阿奴颜。
阿奴颜刚刚带兵清缴了造反的种族,妖兽们流的血几乎染红整个曲蓝河,这种时候谁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何况是一向效忠的赤狐。
几个修界少年认真商议对策、部署,却不过是她鼓掌间的玩物。
目前掌握的消息,是纪圆从海族离开之后被送往了狼族,狼族被阿奴颜剿灭之后,她自然是跟随阿奴颜回到了目卡雪山下的赤桐木林。
原本有两套计划,杀进狼族救人,或是打入赤狐一族借用阿奴颜的力量救人。谁也没想到,阿奴颜如此雷霆,几天时间就杀光了反叛军。
营救计划陷入瓶颈,众人闷闷不乐,赤狐一族似乎是得到了女王的命令,视他们如无物,一天三顿管饱,对其行动不多干涉。
傻清难得听话,一路上都乖乖听从指挥和调遣,空闲的时候不是抱着纪圆的心灯看,就是抱着从谢灵砚那里借来的飞泉剑擦。
纪圆不在身边,没人能融入他的世界,他成了一个沉闷的傻子。
幸好还有小九陪着他,可小九也十分迷茫,为什么这里的狐狸都叫他殿下,却隐隐有点瞧不起他的样子?
夜间风少丞靠在屋外廊柱下抱剑守夜,楚音站在拐角处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来到他身边,将手里的披风递过去,“夜里凉。”
风少丞点头接过,“多谢。”
两个人并肩坐在回廊下,这几天相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一路上,呱呱告诉了她很多事情,她大概知道他异界那五年的一些遭遇。
异界的天空似乎更低一些,月亮也更圆一些,沐在皎白月光下,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无形中却已经生出一种默契。淤塞的心结,在人不知不觉时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