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安白皙纤细的手扒拉着算盘子,将眼前账本的一页对过一遍,给林如惜细细的说如何对账、出入差距该到哪里去找、如何能看出下面的人有没有故意报错帐,看着林如惜自己拨了一边算盘才把账本合上。
说了好一阵,喉咙有些涩,林宛安端起茶杯喝茶润嗓子,心情不错,对于自己刚才扒拉算盘子那流利的动作十分满意。
许久不练,没退步不说,依然这么熟练,林宛安心里的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林如惜两只手都搭在账本上,身子微微前倾,看想林宛安的目光兴奋又带着些许紧张,道:“大姐姐教的比夫子还要好。”
林宛安八岁就开始跟着老太太学管家这一套,看账本田产之类早是熟能生巧的事,讲的时候娓娓道来,还举实例以便让人学得更加透彻明白,林如惜这话其实不是虚的。
林宛安放下茶盏,眉眼弯弯,笑道:“四妹妹就不要打趣我了,我哪能和夫子们比呢,都是些皮毛而已。”
林如惜眨了眨眼睛,稚嫩的小脸一脸真诚,认真道:“大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就多谢四妹妹夸奖了。”林宛安被她这幅执拗的样子逗笑,把桌上那个木盒子打开,推到林如惜手边,杏眸里碎光点点,示意道:“四妹妹吃些零嘴吧,我给四妹妹拿个话本子,天色还不晚,要多留四妹妹一会和我说说话咯。”
林如惜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是青梅干,被晾干时水分蒸发,糖分渗到果肉表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糖衣。那盒子离她很近,鼻尖能嗅到隐约酸甜的味道,林如惜抬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嚼了一下就眯起了眼,吸着气说:“呀,好酸啊。”
林宛安拿着书回来时,就看到林如惜整张小脸都皱着,唯独嘴巴鼓鼓的,猜出这是怎么了,道:“这青梅干酸甜可口,但里面偶尔总有一两个酸的很的,四妹妹一拿便拿中了,这运气......”
应该是被酸很了,林如惜缩了缩腮帮子,两三下就直接咽了下去,咂咂嘴道:“这是大姐姐前几日出门的时候买的吗?虽然有些酸,但还挺好吃的。”
林宛安心虚地点了点头,她那天确实是出门逛街去了,然后顺道从傅景渊手里拿的,姑且也能算她出门买的了吧?
林如惜拿着话本子乖乖坐在一边看,她坐得端正,两个胳膊都放在桌上,微微低着头,稚嫩的小脸上神色认真。林宛安默默正了正自己歪斜的身子,她还是要给妹妹做榜样的。可林如惜看话本子也是这么认真的吗?
单看她的表情,林宛安觉得说她这是在读经书都会有人相信的。
不过林如惜到底年纪还小,坐了一会放松下来后,就开始找话说了,“大姐姐,白日里陛下不是都下旨让二姐姐嫁给二殿下了吗?可我怎么觉着二姐姐还有夫人都不欢喜呢?”
“二妹妹并不只想当二殿下的侧妃,你可明白?”
林宛安闻言放下书,看林如惜心思不在书上了,整个人半趴在桌上;于是她赶紧动了动身子,歪在软枕,由衷觉得这个姿势极为舒服。
“大姐姐,二皇子妃真就那么好吗?”
林宛安不想让林如惜知道太多权势地位勾心斗角,口吻淡淡说:“对于二妹妹来说,她爱慕二殿下,这是她最想要的,可放在其他人身上,便不能一概而论了。”
林如惜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问:“那大姐姐爱慕二殿下吗?我觉得二殿下那样对大姐姐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二殿下追求心中所爱,我们谁都没有权利置喙。”林宛安没有直接回答林如惜问的问题,将目光落在灯烛跳跃的火苗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婉声说道:“要嫁人呢,便要找一个自己看见他便会心生欢喜之人,这样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才不会寡淡无味。”
林如惜懂了,二殿下不是能让大姐姐一见到就欢喜的人,所以即便二殿下来退婚,大姐姐也毫不在意,“可若是有一天这欢喜不在了,那怎么办呢?”
林宛安也在心里考虑这个问题,可脑海中思绪翻涌,大浪淘沙最终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也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看到一个人心中没了欢喜,该怎么办呢?
“大概......”林宛安细白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想说一些什么,最后无奈的发现关于这个,她真的一点不知,只能叹了口气轻笑道,“.......我也不知,或许再长大些才能明白了。”
“那大姐姐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林如惜见林宛安也说不上来,便不再想了,转头问起其他的来。
林宛安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捏住了书页,神色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因为她细细想了一番才发现,关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竟然没有任何概念了。自她懂事之后,知道二皇子八成不会娶自己,她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那时候的答案是什么,她竟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一个真心待我光明磊落又心怀家国的人吧。”
她把自己脑袋里有些模糊的轮廓说出来,蓦地发现,这就是傅景渊吧,虽然不知道第一条能不能实现,但后两条无疑是融于傅景渊骨血之中的。
她自己也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对男子的审美好像有些受傅景渊的影响。
她听过许多关于傅景渊的英勇事迹,还小的时候便觉得世间好儿郎都合该如傅景渊一般,后来见过不少郎君,听过许多故事,才发觉傅景渊的心性多么难得。
......
夜色完全暗下来,凉月如水,夜里的凉风从半开的窗子里拂进室内,清清凉凉极为舒服。
现下五月初,白天已经渐渐热起来,夜里却是最舒服的时候。坐在窗边,吹着风看会书是极好的消遣。再过一阵子,连夜里都热起来后,就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了。
林宛安将林如惜送到星岚院门口才折回屋里,她让众人都出去,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对着外边无边夜色若有所思。
透过窗子能看到外面游廊上的灯都点起来,在这庭院深深的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让人看出些静谧悠远的滋味来。
林宛安摩挲着手里那枚玉佩,白皙的之间从上面刻着的字纹路上划过,晶亮的杏眸中盛着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期待和欣喜。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粉嫩的唇瓣缓缓吐出几个字。
傅景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娶我,但我知道自己是愿意嫁给你的。
她一见他心中便有万千情绪,可她知道,里面有一种叫做欢喜。
.......
京城中一处颇有雅名的茶楼中,秦延朝和几位好友在此宴饮小聚,听曲闲谈。
这座茶楼并不在喧闹繁华的西市中,而是和京兆尹府在一条街上,比较清静,文人雅士都爱在这里小聚。
不过今日众人却没有高谈阔论经世道理,一群以风流文雅自居的郎君正兴致颇浓的讨论京中最近的八卦呢。
秦延暮是个活泼的性子,平素里什么人他都能说上两句,所以什么事情他知道的版本信息都是最全的。
现下秦延暮站在桌边拿着酒壶,兴高采烈和众人说着二殿下傅文睿和荣国公府二小姐如何相识,如何相爱这件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秦延暮语言天赋不错,即便是他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经历过,仍然说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说到关键地方,比如二皇子把那二姑娘从水里抱出来,或者二皇子偷偷到荣国公府去私会那二姑娘,一众郎君不时发出“咦”,“哟”,“嚯”之类表达震惊心情的哄笑。
包厢靠窗那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玉石棋盘,茶壶里热气上涌,带出清茶的袅袅香气来。
两人对坐,都是一副凝眸沉思的样子,棋盘上棋子星罗密布,显然到了分胜负的时候。
秦延朝斟酌片刻将指尖执着的白字落下,紧接着他对面那个清润的男子呼出一口气,面庞上浮上笑意,落下一字,胜负已分。
柳云笙拱了拱手,朗声道:“延朝兄,承让了。”
秦延朝靠回身后的椅子上,伸手拿起煮好的茶,给两人各添了一杯,也笑着和柳云笙闲聊起来。
秦延暮那边还热闹着,秦家的小公子一脸神采飞扬,正讲到傅文睿和林如萱两人缠绵低语、含情脉脉互通心意的那一段,一种郎君听得那叫一个认真,屏气凝神,仿佛生怕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