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温+番外(75)

作者:画师Meow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夏参衍给他留下的信里写过一句话:“泽臣,聂叔叔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是他一人担着整个聂氏,身心俱疲,需要一个人和他谈笑交心……他的心意不假,只是不善表达,你要理解他。风雪多年,他的脊背早已被大梁压弯。你该长大了。”

聂泽臣在离去前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座静默无声的墓碑,闭了闭眼,抹去眼角的泪,扯了扯唇角,终于肯迎着风雪离去。

然后是常逸。

这几年他过的还算不错,成了星心的经理,也渐渐变得成熟沉稳,和林浮带着星心一路扶摇直上。

只是却再也没等到过那个说会来接他的人。

常逸缓缓在碑前蹲下,垂头静默许久,才抬起湿红的眼,扯着笑容,状似轻松的说:“哥,你都走了好多年啦……我都快记不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从踏着山路上来开始,他就已经忍不住。

常逸的父母健康,事业成功,有了林浮陪在身边,日子也不算孤独寂寞。

就好像少了夏参衍,什么都没变。

但是每当常逸以为自己已经开始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时,又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猛然回想起某年的一个冬天,那人虚弱的浑身冰凉,却执拗的将身上的大衣往他身上盖。

于是他在梦里哭醒,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多年前他和他见的最后一面。

他总是看到他笑着,站在一片看不清他身影的光里,温声对他说:“小逸,不要偷偷难过啦,哥答应你,会来接你的。”

于是常逸等啊等啊,又一缓多年过去了。

其实常逸过得很好,到现如今基本上算是什么都有了,只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底是浓厚到时常让他喘不过气来得遗憾。

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直到那个人离开,他才发现自己才算是真正长大。

“哥,我想说的话其实这么些年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想做的,喜欢的,期盼的,都在你耳边说过。”常逸说,“哥,现在我一切都好,我爸妈也很好。就是时常会念起你。今年他们本也想来看看你,我把他们拦了下来,我知道你肯定受不了他们在你面前歉疚……只是二老每每念起你,仍然会红了眼眶。”

“我现在过的也很好,曾经和你说过想过的也都实现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颓败的跪坐在地上,垂着眼哽咽,“我却不知,实现他们的代价,竟是失去你……哥,你知不知道,比起现在这种生活,我还是更喜欢待在你身边的那几年。永远有你为我撑腰,我可以永远长不大……”

“……当年你说等你回来了你就来接我,我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辈子,我居然再也见不到你……”

滚烫的泪落在碑前的玫瑰上,融化了花瓣上的雪。像是那人无声无息的难过。

其实他也不只有这天才会来。每每有难过、不顺心或者想他了的时候都会过来。搬一条小板凳,坐在碑前,就如同夏参衍还在世时那样,和他说说话聊聊天,说完聊完又默默摸黑开车回去。

而他永远寂静无声,只让风雨树木带来回应。

说完的人都会自觉的提前下山,为后面的人留出空间,于是偌大的山顶便只剩下了祝兮兮陆清嘉和夏商徵。

陆清嘉和夏商徵自然每次都是留在最后的那个。

祝兮兮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上前。

多年过去,女孩儿也早已变成了女人。

她踟蹰半晌,才缓缓将手中拿了许久的一支白玫瑰轻轻放在碑旁。

那只玫瑰干净纯粹,彷如永远凝固在时空深处那般澄澈无暇的夏参衍。

瘦小白净的指尖轻轻抚上沾上了雪丝的碑面。百花镇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碑上的字却仍如当年那般清晰深刻,彷如刻在骨头上的碑铭。

“哥,这面碑真冷,一点也不像你。”祝兮兮扯着嘴角笑着又哭着,轻声说。

洁白的雪飘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当年那个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早已不复存在。

夏参衍离开以后,她也越来越成熟,不再一味的想着自己的感受做事情,也不再不计较后果。有些东西看似没变,实则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

连祝父祝母也看出来了,所以当祝兮兮首次表示自己不会结婚恋爱之后,二老思虑良久,最终却还是对她表示了理解。二老都是认识的夏参衍的,虽然两方见过的面不多,但祝父祝母都知道自己女儿心里装着这个人,从始至终,从一而终。

“我这些年总是梦不到你。”

祝兮兮用指腹触过“永恒”和“爱意”这两个词,眉眼倏然温柔下来。

“参衍哥,你离开我的前几年我总是难过到在夜晚辗转反侧,到现在甚至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祝兮兮一边轻轻拨开已经爬上碑面的野草,一边低声对他说,“哥,予兮读家我总是不敢相信你已经离开了,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想你。”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吗?你和我说,‘兮兮,辛由的晚霞很美,就是我总也等不到这里的第一场雪’。我就说让你再等等,总有一天雪花会飘到南方来。那时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沉默,现在想想,原来你是等不起了。”

眼泪溅落在墓碑上,晶莹的泪珠在碑面滑落,落入那个刻的深沉的“爱”字里,却久久不肯往下再走。

“你看现在,南阳和辛由新雪连绵,每年冬天都是大雪纷飞……”

祝兮兮闭了闭眼,擦去流了满脸的泪:“参衍哥,这些年里我时常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即使隔了这么多年,现在的我想起时,仍然心悸如初,我想我大概生生难忘……”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祝兮兮十八岁,夏参衍二十四岁。

当时的祝兮兮刁蛮任性,娇生惯养,是典型的富家小姐。

但因为长期在外工作不顾家的父母,那时的她极度渴望温暖,而身边却一直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倾诉心意的朋友。

她想要的都有,却因此而对自己的前路开始迷茫。

直到夏参衍出现。她才像是找到了灯塔。

他们在一个宴会上相遇,相识。

祝兮兮还深刻记得当时的她和祝父走到夏参衍面前时,那人脸上始终得体的笑容。他的眼神只在两人对视时停留些许,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乱瞄。

“祝小姐,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我是夏参衍。”

他的声音温润清透,祝兮兮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愣怔片刻才讷讷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夏参衍手指细长白皙,手心却冰凉柔软。

两人只是虚虚一握,很快就松开了手。

这是第一面。

再次见面是在一个贵族少爷的生日会。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不可抑制的被他吸引。珷甫到第二次见面夏参衍将外套盖在她被人恶意用酒破脏的裙子上时,她就很确定,自己沦陷了。

后来她开始想方设法的靠近他,甚至动用了一切手段,用自己的一些小心机,求着自己的父母安排他们见面的机会。

但祝父祝母对她喜欢夏参衍这件事并不看好。

毕竟在商人们的眼里,娱乐圈里的很少有干净的,可祝兮兮高兴,他们便也由着她了。却没想到,这一沦陷啊,就是十几年,直到现在也仍然非他不可非他不嫁。

其实祝兮兮知道,即使重生再来,夏参衍轮回又轮回,他身边那个人也不会是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就如他一般,纯粹陪在他身边爱着他,这就够了。

祝兮兮缓慢的用冰凉的手指抹去那滴徘徊在“爱”字上的眼泪,然后垂下头,将额抵在凉到沁人的墓碑上,仿佛真的与那人细细低语般闭着眼,哽咽着小声说:“……我将致死,赠你永恒爱意。”

女孩儿离去时,依靠在碑前的那支白玫瑰被风吹落,花瓣被卷起,随着南阳的冬风一起裹挟着无尽的思念与遗憾飞去了远方。

玫瑰花开花落,他不会再来。

陆清嘉和夏商徵在其他人都离开后便互相沉默着,没有说过话了。

不是无话可说,是想说,却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

“我……”

“我来吧。”陆清嘉打断了夏商徵,苍白的对他扯了扯唇角,“……你才应该留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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