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衍,我不想听着个……”司锦卿搂着他的手在发抖。
“里面有一张是给奶奶的,有五百万,就是怕她生我的气,给她打过去的钱她不用。奶奶跟着爷爷过惯了平淡的生活,现在跟着爸爸到处奔波,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夏参衍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有些累了,微微眯了眯眼,声音也更轻了。
“第三张……是给妈妈的。这些年她打给我的钱我都没用,全部存在那张卡上了,也不知道存了多久,存了多少。我知道妈妈身在聂家,不缺我自己赚的那点钱,所以我没给她留下多少,但起码……这笔钱我还是得给她送回去。”
于情于理,不管怎么说,好像除了在血缘上,夏参衍已经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齐雪纯这些年给夏参衍打的钱不少,他今年都二十九岁了她还在给他打钱,她好像确实尽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可他,缺的是这笔钱吗?
母亲早就没有了工作能力,收入来源基本都是聂家。也就是说,齐雪纯打给他的钱实际上是聂家人的钱,那样的话夏参衍当然更不能要了。
非亲非故,他没有资格接这个钱。
这张卡,也当是还债了吧,母亲。
“……还有一张,是给阿轸的。”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参衍的语气总是会不自觉的软下来,像是自然成了一种习惯。
毕竟这个叫“阿轸”的姑娘曾是他荒芜一生里全部的光彩,他的阿轸永远是他的温柔。
只可惜身为哥哥的他配不上这么好的她。
“……阿轸。”夏参衍无措的眨眨眼,眼泪只有在黑暗时才会在他的眼角划过。
这样才不会有人看见他的脆弱与思念。
“阿轸她还在恨我……”夏参衍苦笑。
司锦卿闭了闭眼,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拂去他眼角湿润。
“这张卡里不知道有多少,大概……一千多万的样子,是我最后的积蓄,这笔钱留给她,只盼她平安喜乐一生,幸福如意……”
夏参衍这些年挣的钱要么是去做了慈善,要么就是这种捐那种捐。
这些年他能吃苦,挣得也多。
每年捐一点,再存一些。可一开始这些钱他就不是为自己存的。
“……阿轸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夏参衍苦涩的说,“我真的太失败了……”
“衍衍……”除了一遍一遍喊他,司锦卿再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要说失败,谁能有他失败。
“上次路过他们学校门口,我看到她和一个高高大大的帅气男生走在一起谈笑风生,他们映着黄昏的光往前走……我坐在车里,突然觉得阿轸离我好远好远……”夏参衍哽咽着说。
司锦卿忍住心尖绞涩,低声道:“衍衍,你还有我。”
夏参衍一愣,反应过来后却笑了,他呢喃着说:“可是,可是您也要结婚啦……”
“不是的,我不会……”结婚。
他和迟北柠不过协议合作,逢场作戏罢了,他们不会订婚,更不会结婚。当年的他只是怕司家会为了让他死心伤害夏参衍,所以才临时想出这种迫不得已的缓兵之计;而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再威胁到他们了。
司锦卿突然想一次性和他解释清楚,他想告诉夏参衍他的心意,也想让他知道他喜欢他爱他。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也不是那所谓的同情心与怜悯,只是喜欢他……想要他。
那种倾诉的渴望从未如此浓烈。
然而在他攒足了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后,夏参衍却残忍的打断了他。
“……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石溪山吧。”
司锦卿浑身僵硬,瞬间将自己要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而心口那把裹着软皮的刀又开始冲破束缚,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头肉,让他几欲窒息,徒劳挣扎于万丈深潭。
“葬在爷爷旁边……那里有一颗山楂树,到了春天,那片山头会绿意遍野……只是那里的野草长得太快了,爷爷去世头一年,我才隔了两个月没去看他,草就好深好深了……”
“装着我骨灰盒的墓穴肯定很小,所以要埋在里面一点,我怕过路的行人踩到我……”
“衍衍,我不想听了……”司锦卿要崩溃了。
突然天昏地暗。
可夏参衍似是没听到,他的思维已经涣散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还有,如果我死在新年这几天,就不要发通告出去了……快速火化,草草葬了。但我不想要葬礼。注销掉我的微博和其他软件的账号,等元宵节过了,就直接让林浮哥发条通告吧,告诉那群姑娘说我走了……”
“大概,也只有她们才会一直等着我吧……”
“……其实我很害怕。我既怕死了以后你们会为我难过,又怕我死之后连个为我难过的人没有。”
夏参衍用尖锐的细刀子细密的捅着司锦卿的心。
“……如果您有什么话想说,但现在又不能说的话,能不能在我死后在我耳边说给我听?”
“我……”
我刚才就想说给你听了。
“我有点困……”
其实真想听你说一句“我爱你”,又怕你说了这句话,我就舍不得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小的缺陷,让夏参衍失去了一切。
要说谁一直从一而终,其实谁也没变,只是藏起来的关心与被世俗熏染的爱意,破灭了这个小傻子对这世间最后的留恋。
感谢观阅。
第34章 34
那天夏参衍说的话让司锦卿心惊肉跳。后来又带着夏参衍去南阳中心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连口鼻喉都看了一遍,却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病症还是之前那点,甚至随着药物和饮食的日渐调养, 他的身体已经在往好的方面恢复了。
司锦卿却突然莫名害怕。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再不敢离他分毫远。
每当夏参衍迷迷糊糊的窝在他怀里说那些神志不清的话时,司锦卿便低下头吻他,轻柔的堵住他的嘴, 小声哀求他:“衍衍, 别走, 陪陪我。”
也不知夏参衍是听见了, 还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怔了会儿后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司锦卿整日整夜提心吊胆, 之后直接在客卧加了一张床让他的私人医生也住了过来。
然而夏参衍的情况总是时好时坏。一会儿突然能扶着助行器独自缓慢行走了, 一会儿又突然不知道在哪儿疲惫不堪的睡过去了。
好在似乎疼的时候不多了,他没有再喊过疼。至少这段时间除了在说到自己的梦和些陈年往事时会掉眼泪之外,就没再哭过。
司锦卿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
除夕前几天张大爷的儿子女儿过来接他去外地过年。
不过张轻雪和她弟弟这次却都没有过来, 之后问了才知道姐弟俩都忙于学业,没时间过来。而且他们夫妻俩今年年末也有一大堆事处理, 不得已只好亲自过来把张大爷接过去一起过年。
张大爷起初不愿意, 夫妇二人劝了一天也不见他有什么松动。
老人家还抱着老猫恶狠狠的梗着脖子赶他们走。张大爷的儿子向来孝顺, 对着病魔缠身又年迈的父亲慌乱无措, 妻子更是个性格温软的人, 只能跟着丈夫干着急。
他们也不可能真让张大爷一个人在这儿过年。
先不说这本来就是阖家团圆的热闹日子。而且张奶奶去世前也交代过他们要照顾好老头子,尤其逢年过节, 一定得有个人回来看看他。张奶奶了解自家老爷子的脾性, 知道他肯定不舍得离开这儿,一早便和他们交代好了。
张大爷身上现在又带着病, 这些年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做儿女的自然只盼着他老人家能好好的。这次将人带走,一是为了团圆,二嘛,其实也是想带着老人去看看病。
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想放弃。
夏参衍见夫妻俩被张大爷急得掉眼泪,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便主动要求去劝劝老人家。
夏参衍脾气好性格软,话语也温和,内容自是有轻重考量,半天就把人说服了。
末了时张大爷忍不住偏头抹了抹湿红的眼眶,撸了把老猫的头,哑声说:“本来想着今年能陪着你吃顿年夜饭,也不知道我明年还在不在这里……”
夏参衍心里一暖,又酸又涩,扯着嘴角笑道:“会的,您这次去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一定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