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扬这下真的有点凌乱了, 她突然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
你我本无缘, 全靠我死撑。
程之扬就算上学时候的成绩一般, 可不代表她是个死脑筋的人, 沈医生不见她, 但她是个医生，自己如果去挂个号的话，她就是患者, 你沈医生不想见也得见了吧？
想到这，有钱有闲又行动力十足的程某人，便立刻着手调查哪天才能挂上沈医生的号，她可不想像上一次那样盲目然后被人坑了。
专家好不好挂，沈医生的专家号特别不好挂。
沈枕的排班非常有限，也不规律，最近一次坐班也要三天之后了。程之扬咬咬牙，便在三天后起了一个大早，九点钟不到就来了医院。
早晨的医院里人并不多，然而等到程之扬到了挂号处，却听闻噩耗：沈医生的号已经满了。
？？？
程之扬顿时就怒了，“我这么早来，怎么这说满了就满了呢？”
不等窗口里面的人回话，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早？呵，小姑娘你这也叫早？他们想挂的都是一大早晨天没亮就过来排队的好不好。”
“沈医生的没了，但是肖主任，王医生的还有？小姐，你挂谁？”
坐在挂号处的男医生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女人，就这一眼，原本的鄙夷愣是让她给全憋回去了。
他没看出这人有什么病，倒是看出这人今天化了挺精致的妆，一身打扮光鲜亮丽，与医院的入目皆素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怪好看的。
医务工作者每天面对的都是些病恹恹的脸孔，情绪潜移默化的传染，就算性子再好，也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笑脸相迎，露出八颗牙。
但这一刻，即便面前的人气呼呼的，都恨不得要从缴费口里钻进来了，可却仍然让男医生觉得眼前一亮。
“不用了！”程之扭头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拍了一下桌子，“你才是小姐！”
“……”
又等了一周，程之扬终于迎来了沈枕下一次的坐诊，这一天，她真的是摸着黑就来了，不到六点，程之扬已经来了上院，本以为这次怎么也得功德圆满的程之扬，却看到惊悚的一幕，挂号处前的长龙已经把尾巴甩出了医院大门。
程之扬：“……”
*
沈枕刚下了一台手术，病人原本的手术日期是在第二天，可夜间情况突然恶化，心脏骤停，值班医生紧急手术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
看着窗外天色渐亮，沈枕坐在桌前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打算一会直接去买点吃的，她今天还有一上午的坐班。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沈枕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甜到发腻的糖果，否则也不会把许文博送的那一盒一直放过了年，跟苏淇交换的时候就连包装纸都没拆。
但也许是通宵疲劳，也许是血糖偏低引起胃肠发出不舒服的抗议，这一块巧克力化在嘴里，像是带着一股暖意，直侵进心里。
与澄光的交涉并不顺利。
因为药品，医疗器械等并非可有可无的奢侈品，而是每一位患者的不可或缺，医院、医生与医药公司之间，便滋生了一条复杂的黑色的产业链，相同或者相近效用的药物，或者不同公司生产的同一种药物，选择权从来都不在使用者自己手中。
医生们开具的药单甚至直接与医药公司的效益挂钩，好一点的，有引导性的让患者选择某些公司的产品，或者开医药代表给的新药，便能从中拿到可观的提成，甚至远远比工资要多的多。
比较过分的，就会多开药，甚至乱开药，无可无不可的时候就开，反正这药么，也吃不死人的，谁也没话说。
不过比起内科，外科的药代还不算特别多，医疗器械最近的利润空间又吃紧，吃了几次沈医生的闭门羹之后，药代们便也识趣了很多，沈枕不知道，她其实已经成了澄光内部有名的“不识相”，“难啃的骨头”。
但这一次，沈枕见的是澄光的老总，那个男人就算是谈笑风生，也给人一副阴恻恻的感觉。
但最后，沈枕依旧也没有松口。
电子档案的事，她最终也没同意由对方全权牵头，她不想把公益的事弄成私企垄断。
如果说之前没给那些药代好脸色看，还算是些小摩擦的话，这一次沈枕知道，她应该是惹到厉害人物了。
不过，她没什么所求，更没有把柄，对方也奈何她不得。
但终究还是心累的。
在与澄光医药的老总约谈之后，原本一路同行还对她客客气气的一众人，突然都没了好脸色。
虽然说原本沈枕就对这种交际没什么兴趣吧。
沈枕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但突然，她脑子里就冒出了某人送她的三个字，若不是无意中看到，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子的称呼：
黑脸怪。
直觉不是什么好词呢。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这些了么？
沈枕上学的时候，可没少被宋熙数落行为举止老干部，思想是大清王朝的遗物，时代潮流中最先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浪。
要说对现在小年轻们的想法，她确实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如果，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又跳脱活泼的小妹妹的话，好像也还不错……吧？
而一旁同下一台手术的男医生突然发现，刚刚一直低头皱眉的沈医生，竟突然……弯了弯嘴角！
这笑容怎么让这有着“速冻”能力的科室女神突然……有点甜？
就在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眼，又想揉揉眼睛再抬眼看一看的时候，沈医生已经站起了身，拿了衣服要出门的样子，刚刚的笑意却再也寻不到一点痕迹。
“有事？”
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沈枕疑惑的目光也递了过去。
对方却像是吓了一跳似得一个哆嗦。
“……”
她真的这么吓人么……
这还是一向没在意过自己在旁人眼中形象的沈医生，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自我反省。
*
有排队的地方，就不会缺少一个勤勤恳恳的工种：黄牛。
通过与院内的医生适当“沟通”，便能拿到旁人排队半天也拿不到的稀号，他们自然是不需要看什么专家，这些专家号便会高价卖给有需要的病人。
“小姑娘，”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人凑到了程之扬身边，“你什么病？想看谁？说说看，哥哥这有关系，你这大冷天费劲的排到头，都未必能排上个专家。”
“大冷天”就像是一句提醒，程之扬顿时抖了一下，一大早晨从这里站着半个多小时，她只觉得腿都快麻了，偏偏高跟小皮靴就连狠狠跺几下脚都跺不得。
因为要见沈枕，她穿的是真少，算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典例了，不过程之扬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早来，竟然还要排队，就这，她都还没排进医院里面呢！
“关系？”程之扬挑了下眉，一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那可不！”男人脸上满是得意，“我说妹妹啊，哥不骗你，这个数，你看哪个专家我给你送上楼。”
程之扬盯着男人冲着她偷偷比划出的五根手指头，笑了下，特别天真的问，“五块啊？”
如果是别人，这大哥瞬间就得黑了脸，正经排进去挂个普通号都得三十，这小丫头耍着他玩呢是吧？
然而程之扬的眼神清澈，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星星似得，怎么看怎么真诚。
男人咬咬牙，“小妹妹你可别逗了，五块钱？你买煎饼果子呐？五百！一口价，哥哥可没工夫和你开这玩笑，我这里啊，也就这么几个号，你要是不要我这一会就都给出去了，我看你上哪里后悔去……”
“五百？”程之扬哧哧的笑，“五百是不是有特殊服务啊？那还真不贵呢。”
“啥个特殊服务？”男人被程之扬给笑蒙了。
程之扬没说话，她脑子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找沈医生特殊服务了。
男人一愣，也明白了，嘿嘿笑了两声说，“妹子，那你要真想，哥还真有门路，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五百挂谁都行？”
“那必须的。”
“心外科的沈枕沈医生能挂？”
男人的脸突然一僵。
“这……”
程之扬在心里“哼”了一声，她就知道沈枕绝对不可能和这种人串通，看到男人的表情，她还在酝酿该如何优雅的把这人给骂哭，却发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竟然扭头就走……不，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