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雪一个激灵,后脚被前脚一绊,就跌了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栽去。
好在窗户是推拉式的,身腰下方的横窗也被固定住,她的手一撑腿一软,就跪坐在毛毯上,扶住了墙壁与窗沿,只因为惯性让上半身往前倾了几厘米,压疼了一点肋骨。
而不等她对这个意外情况喘口气,缓过神来,就被人从后面握紧了胳膊,几乎是扯着把她从飘窗上拽了下来。
季骄阳气急败坏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在干什么?”他强忍着愤怒质问她,声线都气得有点发抖,“你想干什么?”
童书雪有些发懵。
她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想,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她不是正在仰望星空,准备投身于星海的怀抱吗,怎么忽然之间就回到了——回到了尘世?
仿佛一场准备已久的舞台剧正要上演,就被人粗暴地打断,厚重的幕布才刚刚拉起,就亮起了无数盏镁光灯,晃得人神思不清。
“我——我没在干什么呀——”她怯怯细语,声音轻飘飘的,“就是……看星星……”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打扰到我了……”
季骄阳被她的话气笑了。
“看星星?打扰?童书雪,你是不是有病?挑这个时间地点来看星星?”
童书雪满脸懵懂。
“这个……时间地点,不行吗?”她已经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了,只是顺着本能回答,“看星星,就是要在晚上,在窗户旁边,看啊……”
季骄阳看上去快气疯了,握着她胳膊的手愈发用力。
“凌晨两点,你不睡觉,在这里看星星?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她回答说道,声线依然和刚才一样,细小而又茫然,“我就是想看星星,就过来看了……我也不知道已经凌晨两点了,不过这个时间点看星星正好……”
“正好你个头!”季骄阳骂了一句。
童书雪不说话了。
她垂下眸,长长的睫翼卷下一层浓密的阴影,微微颤动。
片刻的沉默。
季骄阳似乎从激动中冷静下来了,缓缓深吸一口气,把她的胳膊放开,往后退了一步。
“很晚了。”他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你快上床休息吧,星星什么时候都能看,不差现在这一会儿。”
童书雪还是垂着眸,没说话。
季骄阳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她的回答,就没有再等,转身想要离开卧房。
童书雪抬眼叫住了他:“你是害怕我想不开跳楼吗?”
季骄阳停止了步伐。
“你留下来。”她对他说道,“留下来陪我——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季骄阳缓缓回转过身。
他用一种充满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她,询问:“童书雪,你是不是有病?”
“对。”她应声,“我就是有病。”
季骄阳看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他甚至感到非常荒谬地笑了一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在搞鬼。”童书雪说道。
她已经从刚才那阵星海的沉迷中清醒过来了,恐惧重新占据她的心灵,让她的声线再度变得不平稳起来,染上了几分带着希冀的微小祈求。
“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我有病,真的有病。”
第104章 都是笑话
七个小时前, 季骄阳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经历这么一场大起大落。
一天的游玩下来,他的心情格外轻松,虽然童书雪在意外偶遇到好友之后, 就立刻把他扔到一边,打发他去房里收拾东西的这一举动让他有点不爽, 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反正她们顶多只是说说几句话、聊聊一些天而已, 不可能真的在一起睡, 为了喜欢之人的意愿考虑,他可以勉强把相处的时间稍微让出去一会儿。
但是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一个小时过后,童书雪还是待在陆安晴的房间, 没有回来, 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先是发了个消息过去,询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等了十分钟没有回音, 就又拨打了一通电话,没想到连电话也没人接, 他就有些不满了。
心想,聊什么这么开心呢, 连他的消息也没看到, 电话也不接, 算个什么事,哪有和恋人一起出来旅游,结果把男朋友扔到一边, 转而和偶遇的朋友聊天的。
就算她们之间的感情真有那么好,友谊真有那么深,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啊。
好歹——也发条消息过来吧?给他个准信。
季骄阳不满地想着。
在察觉到这个想法很有独守空房的寂怨味之后, 又当机立断地停止了发散,转而从另外一个方向进行思考。
比如——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她要是再不回来,他们两人就赶不上自助餐了。
他琢磨了一通,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不仅说得通,也不会暴露出他急着想要见面的心思,就起身离开房间,前往别处去寻人了。
他没有问过童书雪的那个朋友住在哪间,但因为他当时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她们提到了这一点,所以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力,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地方。
甚至不需要去确定,因为房间门没有关紧,他只是站在门外,就听见了从里面飘出的声线,其中一道正是他所心心念念的。
良好的教养没有让他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抬起手,准备在房门上轻敲两下,以此来提醒里面的人。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对话。
“……你在高中一开始……对你哥哥……好像——没那么喜欢……”
……
“……没错……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他……”
……
对话很零碎,夹杂着不少无意义的词句,两人的声音都还压得很低,很难全部听清。
饶是季骄阳的耳力再好,也只听清楚了一部分。
但已经足够了。
很难描述出他当时的心情,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不断地在心里反复回响着这两句话。
——你好像没那么喜欢他?
——我的确不喜欢他。
前面的声音比较陌生,后面的就非常熟悉了,是他听了十几年、每天都要听、恨不得就这样听一辈子的声音。
轻软得如同飘絮,柔雅得如同琴曲。
像绽放在枝头的海棠花,清淡粉洁,比初雪还要纯净。
而现在,这场海棠花雪落在了他的心上,给他带来了刺骨的冰凉。
抬起准备敲门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下,握在了门把上,往里加了一分力气。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门推开了大半。
他没想过要偷听,即使房间里的人明显在谈着有关于他的重要事情,他应该理智地听下去、听更多,但在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他也还是不假思索地想开口出声,表达他的到来。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想逃避,虽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会怎样发展,但已经有所预感,如果他不想破坏目前这美好的一切,就不应该再继续听下去,必须要中止这场谈话。
但是他发不了声音,他甚至连口都张不开,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房间的主人发现了他,脸色顿时由不解变成了惊惶,慌张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人进行确认——与其说是确认,不如说是在给对方一个改正说法的机会。
但她没有要这个机会。
她说:“高一的时候是。”
听见这几个字,季骄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迷惑。
想,是什么呢?高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然后他才回想起两人先前的对话,回想起他在高一对她的告白,明白过来,原来她说的是——高一的时候,不喜欢他。
可笑。
真是可笑。
明明高一刚开学,他就对她告白了,就在军训第一天结束的那个晚上,纵观整个高一,他们也只有一个白天没在一起。
可她居然说,她在高一的时候,不喜欢他。
世间最不好笑的笑话也莫过于此了。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他是在梦游吗?
他得了幻听吗?
要不然为什么,他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呢?
面对着他的房间主人显然比他要更加明白这个事实,脸上的慌张之色越发明显,几乎是在明着给她打圆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