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于赵宸眼里不过是沧海之中的一只蝼蚁,何以担得起“龙凤”二字?更遑论这话还是自薛碧微口中说出,念及她以往说自己体弱多病,赵宸面色一沉,步步紧逼道:“龙章凤姿?听起来你对他颇有好感?”若真是如此,赵宇求他赐婚也不算一厢情愿了?
他说着哂然一笑,“也对,瑾王乃宗室出身,又声华藉甚,得女子思慕也是常情。”
赵宸呼吸浅浅,随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动作,那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春日里和煦的东风扑散入面。
薛碧微只觉她分明不曾饮酒,眼下也似乎有了些醉意,脑子晕晕乎乎的,入目尽是他精雕细琢的面容,由其是那含情的双眼,像满载星河,引人沉溺。
“不对,”她缓缓否认,“我对瑾王无半分遐思,也未曾与他有任何瓜葛。”
赵宸却是不信,他眉眼微垂,仍是问她:“今夜可去了宣德门?你觉着天子与之相比如何?”
这处巷道平心而论并非极为隐秘之地,从旁走过若是仔细往里瞧,定能看出有人在其中,且他二人本就头颈相交,看似缠绵至极。
薛碧微隐约听到有性情不羁的路人在调笑道:“看那一对交颈鸳鸯,胆大刺激,真是羡煞旁人啊!”
“你这般羡慕,也可领了小娘子去体验一番呐!”
这让人面红耳赤的议论,薛碧微恨不得就此遁走,她自欺欺人的缩了缩肩,以为这样便无人能发现她,却不知这么一动,更是方便了赵宸收小拥着她的范围。
她不明白赵宸为何突然提起圣上,只愣头愣脑的答,“宣德门太远,并未看清陛下是何相貌,想来气度是极好的。”
忽而想到赵西瑶的评价,她赶紧补充,“听闻陛下仪表,世间罕见,无人可比。”
这话非但没让赵宸面有缓和,反而愈发郁结,他咬牙道:“别家姑娘为一睹陛下圣颜而费尽心思,你却半分兴趣也无么?”
“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他的声音本就如飞泉激荡,泠泠作响,眼下又刻意压低了几分,更是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意。
薛碧微因着他的脸,本就意志不甚坚定,他还一再靠近,以致于两人只有鼻尖相抵的距离。她张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喉头莫名有些发紧。
不知从何处积攒来的勇气,又或是被美色所惑,她鬼使神差的微抬下颌,就那么直直的轻贴上他的唇。
一如想象中的柔软,带着一丝清苦的药香。
她语气喃喃,出口尽是气音,“约莫是你罢。”
一贯泰然自若的赵宸只觉如遭雷击,呼吸相闻间,他的脑子混沌,眼前也模模糊糊,身子却是轻飘飘的如坠梦境。
“何意?”
唇上没了压迫感,他顿觉心空,手臂一揽,便将薛碧微牢牢的怀抱住,“心悦我?”
当情感主导的冲动褪去,薛碧微理智回笼,她两世为人都不知道自己也有做偷香窃玉贼的潜质。一时间难堪不忍与赵宸对视,嘴上却牵强狡辩道:“公子容色甚佳,我一时鬼迷心窍,唐突了公子…”
赵宸反而轻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尽可慢慢了解我容貌以外的长处。”
薛碧微苦着脸,她有意再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语无伦次道:“公子,你当做是意外可好?”
“我性子不好,你莫要如此…”
“对,咱们这般随意与无媒无聘私定终身大同小异,于理不合,真的。”
赵宸还能不知她眼下打的是占了便宜就想赖账的算盘?他正色道:“六姑娘既是担心无名无分,三书六礼明日便可送至平远侯府,择一吉日,十里红妆相迎如何?”
“不要不要。”薛碧微后悔不迭,直叹男色误人,“我还未及笄呢,此事不急,不急。”
她说话间暗觑赵宸脸色,只见他仍是公事公办不可商量的模样,“嗯,我晓得了。”
“等你及笄便是。”
薛碧微闻言,心碎了一地,为何要曲解她话里含义!她又不是那恨嫁之人!
“微姐儿!微姐儿!”“姐姐!姐姐!”
街道上传来赵西瑶几人的喊声,其中还夹杂着赵小宸带有哭腔的小奶音。
薛碧微挣了挣想要脱开赵宸的桎梏却未果,她弱声弱气道:“豚儿在找我,我、我得走了。”
赵宸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凤眼眸光微暗,他板正着脸,又低腰轻吻了一下她的樱桃似的红唇,“你走罢。”
薛碧微不及防他的动作,面上一片羞恼,却又不知如何回击,低声骂了句“混蛋”后,迅速跑开。
待人走得远了,赵宸都立在光影交错的巷道中,良久,他才抬手碰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
薛碧微循声追上赵西瑶,还未开口唤人,就让小团子率先发现她的身影。
赵小宸立时甩开祝南虞的手冲向她,将人抱了个满怀,他眼泪滚滚的,好不凄惨,“姐姐!豚儿以为你不见了!”
薛碧微蹲身紧抱住他,也是泪水涟涟,“豚儿莫怕,姐姐在呢。”姐姐心里苦啊,本无意害你担心的,可先前让你阿兄逮了去,还招惹了他。
赵西瑶三人紧跟过来,问道:“微姐儿,你方才去了哪儿?我一眨眼你便不见了踪影。”
薛碧微拿手帕给哭的一抽一抽的赵小宸擦擦眼泪,而后信口胡诌道:“遇上个无赖,非要讹我的银子,费了好些时候才将他打发走。”
“你人没事罢?”赵西瑶问。
祁徽和祝南虞也是一脸担忧。
“无碍的,”薛碧微道,“那人无甚恶意,就是难缠了些。”
“姐姐,日后你莫要离开豚儿了,”赵小宸抬起小手给她拭泪,“豚儿担心死了。”
“嗯嗯。”薛碧微许诺道,“让豚儿伤心了,是姐姐不对。”
赵西瑶得了准话,这才放心,“微姐儿运气好,幸而未遇上甚地痞无赖。”
祝南虞想到赵小宸被混乱吵醒,又见薛碧微不在时嚎啕大哭的模样,便道:“豚儿今日受了惊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各自家去罢。”
御街日日都有“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盛景,提早返回倒也没甚可惜的。
一夜无话不提。
…
早春三月,满城杏花簌簌如雨。
春闱将至,各地参与会试的考生陆续入京。平日里御街本就是红尘喧嚣之景,而今更是往来熙攘,人头攒动。更甚者还有那花街柳巷,凡年轻士子过处,当真是香粉盈鼻,满楼红袖招。
今日太学组织众位学子至夷山郊游踏青。此处婉约秀丽,山下又有五丈河流过,冲击出数公里的平坦地势。沿河两岸虽不似汴河商铺林立,却杨柳依依、桃花纷飞,风光极盛。
五丈河岸边有许多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其中男子多着样式有别的儒生青衫,一眼便知其是参加今科会试的考生。他们或坐或立于抽芽的柳树下,端的是风华正茂,衣冠风流。
第43章 . 四十三只团子 混乱
桃林深处有一处高低错路的庄园, 早年间是京中某位富商修建的别院,后因其家道中落便变卖于旁人,而今拿来做租赁的买卖, 专为到此游览的游人提供歇脚处。
此前太学由司业出面赁下了这宅子,专供今日学生们玩乐。
杨柳堆烟, 亭亭如盖的杏花云蒸霞蔚,
花瓣儿随风打着旋儿飘落。
后院青石板灶上白烟袅袅, 又有油花儿滋滋作响,不多时有焦香肉味飘出,只略略一闻, 便让人食指大动。
着文士青衫的祝南虞姿态闲适手里拿着钳子, 不时翻动肉块, 又或是各自刷上一层油。
薛碧微与赵西瑶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整理食材, 她俩不约而同的鼻翼翕动, 叹道:“好香。”
祁徽此时捧了一捆柴过来,扔到地上后,几步窜去祝南虞身边,稀奇道:“七郎当真让小爷我刮目相看,方才他自告奋勇为咱们烤肉, 我还当他自不量力呢!”
“难怪说军营里历练人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七郎都有模有样了!”
祝南虞唇角扬笑,“往年在外行军打仗,多数时候是风餐露宿,就地搭灶, 就地取材果腹,时日一长,对厨艺自然信手拈来。”
“还未听你说过沙场之事, 不知你头一回上战场时心情如何?紧张还是害怕?”薛碧微仰头问他,“刀光剑影的,定然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