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终是不再说了,也的确没脸再说,忍不住望了望女儿脸上的那五个手掌印,不禁开始心疼起来。
顾老夫人睨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开始心疼了?你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怎么不心疼?”
顾易汗颜:“儿错了,一切,听娘的吩咐!”
闻言,顾老夫人这厢才满意地放过顾易,她悠悠地看向顾锦瑟,左脸的红掌印尤为明显,她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的儿子,才沉稳道:
“锦瑟,我问你,嫁与离王一事,你可想清楚了?”
顾锦瑟垂眸:“孙女心意已决。”
顾老夫人面不改色,继续道:“你要知道,不论官家允不允这婚事,你都再无回头路可走,饶是如此,你,还是要嫁给离王?”
顾锦瑟点头:“是!”
“好!”顾老夫人拄着拐杖,朝地面“咚”的一声,“你既心意已决,我不再为难你,一切等宫中消息,若官家允了,你便风风光光地嫁过去,若官家不允,顾家,权当没有你这个人!锦瑟,你好自为之!”
顾锦瑟伏身,双手贴地,随之头颅紧贴手上,道:“孙女谨记,决不后悔。”
“好,好!”顾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起来吧,随我去长安院。”
顾易大眼瞪小眼,瞠目道:“娘,这事,就这么算了?”
顾老夫人乜他:“怎么,你还要如何?再给你女儿另半张脸打一巴掌,你才罢休?”
“您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老夫人瞪向顾易:“事已至此,你生气有何用?当年我气得在床上躺了十天,也不见你改口不娶小林氏……”
“娘,我不说了,您也别说了……”
顾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顾锦瑟徐徐离开了书房,留顾易一个人唉声叹气。
长安院内,祖孙二人甫一进了屋,顾老夫人忙不迭拉过顾锦瑟左看右看,顾锦瑟半张脸五个指印肿得清晰可见,白红相间,触目惊心,老夫人严肃了大半炷香的脸此刻已是两眼含泪:“那不孝子还真下得狠手,这白白嫩嫩一张脸,肿成这样,早知道我也给他来一巴掌,好让他知道知道痛!”
顾锦瑟不忍顾老夫人落泪,忙道:“祖母,父亲是关心我才……嘶……”
芝兰知夏这厢一个端着热水,一个拿着回颜膏,细细热敷后,药膏均匀涂抹于掌印上,顾锦瑟忍不住痛,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两个丫鬟听闻动作不禁一顿,目光看向顾锦瑟的脸,俱是心疼,手中的动作不由得轻了几分。
顾老夫人见了,心更疼了几分,嗔道:“你也是,服个软不行,偏得和你父亲硬着来,若非你身边芝兰知夏过来找我,还不知今日能不能见你全须全尾的。”
顾锦瑟哑口无言,父亲吃软不吃硬,她其实也在想自己怎么不委婉些。可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不是是在宫里呆了太久的缘故,总觉得要底气十足,誓死不从才好。
顾锦瑟知道回府后不会好过,可没想到顾老夫人会心向于她,思及此,顾锦瑟心中欣慰,忍不住道:“祖母,你能答应,孙女真的很开心。”
顾老夫人佯装怒道:“我倒不想答应,可又能如何?你姑母,为了一个男人死心塌地,打了打了,骂也骂了,死活要进宫。你到底是我孙女,不比女儿,还能打一打,骂一骂。除了答应,做不了其他。”
左脸已然敷完了药膏,屋内下人悉数退了出去,顾锦瑟靠在顾老夫人身侧,轻轻道:“孙女心里也慌,皇上今日未置可否,这事儿终是没个定论。”
老夫人目光落向顾锦瑟脸上的红印,语气和蔼道:“别怕,皇上不愿,我们再去求便是,有先帝那一道旨意在,左右费些时日罢了。”
“祖母~”闻言,顾锦瑟心中一暖,右脸贴在顾老夫人手臂上,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撒娇,柔声道,“谢谢。”
“是祖母该谢谢你才是,你没因着母亲一事记恨祖母,祖母心满意足,不求其他了。”任由怀中的少女依偎身旁,顾老夫人慈眉目善地抚了抚怀中孙女的长发,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
离王府,寒玉堂。
正值深夜,府中上下一片静谧,寒玉堂外侧,张泗杵在门外,暗暗打盹。他原是存着倦意,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分分合合,须臾间,仿佛有道银光在夜空中一闪而过,张泗这厢正打着哈欠,忽而之间,一动不动,头一歪,睡了过去。
暗夜无光,漆黑的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烛火在一瞬之间系数全灭。
皎月银辉悠悠落进房内,原是暗夜无光的书房之间,玄铁铸就的轮椅停在窗棂之内一仗远处,月色之下,金色的边身与银光交相辉映,而临近窗棂之处,一名暗卫单膝跪地,手握成拳。
他除了一双眼睛外,周遭上下都是暗黑之色,若非月光照进,他怕是要融进这夜色之中。
裴泽单手支额,身形挺拔坐于轮椅之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黑衣之人。云纹锦袍只一半在月光之中,墨色的眼眸一半融入月色,一半隐于夜色,看不出是何情绪。
“如何?”裴泽幽幽开口,声音卷着一丝寒意。
暗卫头不敢抬,拱手抱拳,态度十分恭敬道:“回禀王爷,顾家姑娘今日被定国公打了一巴掌。”
墨玉般的眼眸骤然一缩,暗卫恍若觉察到头顶上的寒意更甚,他面不改色,补充道:
“但顾姑娘决心不悔。”
不多时,暗卫觉得头顶上的视线淡去了几分,寒意逐渐消去,取之而来的是浅浅的几分慵懒之意:“我知道了。还有别的?”
“睿王与宰相之女有瓜葛。”
座上的男人闻言,沉默了一瞬,继而道:“嗯,你下去吧。”
暗卫复拱手抱拳,应了声后从屋内离去,融进这黑夜之中,看不清踪迹。静默追随而至,银辉的距离移了几寸,屋内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再无任何旁音。
裴泽抬起头,两手分别置于扶手处,桃花眼半眯着凝着月光,半晌,黑色丝履离开轮椅,置于地面,双脚沉稳有力,一步一步靠近窗棂。
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房内,裴泽俊美如玉的容颜半隐半现于窗棂之中,银辉之下,他身形欣长站于窗前,一双腿修长紧实,如岁寒松柏,笔直有力。
裴泽站在窗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暗夜之中,他鼻梁高挺,五官分明,在浅浅的月光下,肤白更甚,俊美异常。
裴泽垂眸,伸出左手,那里还残存顾锦瑟手心的温度,裴泽眸色不由得一沉。他忽而抬头,左手握紧成拳,不留丝毫间隙;一双黑眸如暗夜中的蝙蝠,一瞬不瞬地盯着皎月。
他决定了,若皇上不允这门婚事,他就进宫,亲自去求。
不论如何,顾锦瑟,都将是他的妻。
他已经,放不开手了。
第29章 . 赐婚 顺先帝旨意,今赐定国公府嫡女顾……
或是因在御花园向裴泽诉衷肠, 亦或是祖母的支持让顾锦瑟安心,她不再去想未来如何,甚至对明天的结果都不再提心吊胆, 昨夜,顾锦瑟酣然入睡, 一夜无梦。
一觉睡到天亮, 顾锦瑟掀开帷幔, 睡眼惺忪看着镜子中粉黛未施的自己,左脸的红印淡去了不少,痛感减轻许多, 只留些浅浅的印子, 若涂些胭脂, 大抵是看不出来的。
如墨的青丝凌乱地垂散在身侧, 顾锦瑟推开窗, 清晨的光线照进来,小巧精致的脸上浮现浅浅的光泽,顾锦瑟半个身子浸在晨光之中,黛眉微微上倾,杏眸微睁, 将一窗之景悉数收入眼中。
许是昨夜酣睡,顾锦瑟一觉醒来,昨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回忆少顷,并无太大波动, 相反,心绪更加沉稳了不少。
倚窗思忖少许,肩上递来温意, 顾锦瑟抬眸,芝兰持一件外衫披在她肩头,关切地说:“姑娘,虽说是夏日,早上的风还是冷的。”
顾锦瑟笑而不语,手不自禁将衣衫向内拢了拢,夏日天亮的早,月雅阁内除了当值的丫鬟,走动的丫鬟并不多。再等些时刻,丫鬟们就会鱼贯而入,为她更衣梳妆。
“芝兰。”顾锦瑟望着庭院深深,忽道。
“姑娘,有何吩咐?”
“睿王送来的聘礼,差人分毫不差地退回去。”顾锦瑟想了想,复说,“睿王府若是不收,直接放在门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