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确实是太过疲倦,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任由张起灵折腾,即使磕磕碰碰,也不曾醒来。揽住他肩膀的手柔软而冰冷,一如干涸的血液黏在他肌肤上的诡异触感,却突兀的抚慰了他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愈发昏沉。
到了尽头,张起灵掀开头顶的棺盖,率先爬了出去。
古楼是张家人的埋骨之地,亦是生死衔环、永无休止。他们的经历,或许只是古楼的冰山一角,却已是危机四伏、不容小觑。
张起灵没有表情地俯瞰着供奉牌位的木龛和不远处的华丽古门,心如止水。片刻后,他低下头,用黑金古刀砍断了一截捆绑棺材的绳索,将吴邪牢牢地缚于身后,他身手矫捷地穿梭在棺材之间,几个错落之后,带着吴邪安稳地落在古门前。
四人走出主宅,进了一间两层楼的砖瓦房。
小张哥将两个漆皮箱放在床头柜后,从房中的一个木箱里拿出一整套的枕头和被褥替换了浮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的床单,看着张起灵将吴邪放在床上后,他任劳任怨地走到庭院里劈柴烧水。片刻后,他拿着水壶、搪瓷盆、药箱等物进了房,因为东西多,他不得不来回往返了两趟。
张起灵伸手脱下吴邪的鞋袜和他身上那件被血染红的衬衫,以及被灰尘附着的长裤,露出那具赤/裸的身体上的各处淤青和渗透了衬衫沾染在皮肤上的大片鲜血。
他将吴邪脱臼的肘关节复原之后,用温水清洗了下毛巾,轻柔地擦拭掉吴邪右手上的血迹,然后将那两根断了半截指甲、还在往外渗血的手指仔细地消毒包扎。洗掉毛巾上的鲜血,他将吴邪的脸颊、脖子、胸膛、头发上的血迹一一拭去,又替他身上的一些细小伤处涂上了清凉的药膏。期间,他的动作始终小心轻巧,像是面对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吴邪残存的意识能模糊地感觉到,在温软的毛巾离开他的身体后,他被人换了身衣服,然后被盖上了一床略带潮气的薄被。
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撑开,他静静地等待着眼前的重影逐渐融合,直到清晰可见,才算是看清了站在床前的张起灵的背影。他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头的血块哽塞住了他的叹息。
他浑身发软,思维困顿,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带着旁人难解的愉悦。
他脑海中存储的记忆原本就已经到达临界点,因此,并发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却也收获颇丰。
张起灵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毛巾放在搪瓷盆的边沿,转过身来。
鲜血将搪瓷盆中的清水变得浑浊不堪,那刺目的血红,让人心惊。吴邪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一瞬,只见胖子突然钻出了平静的水面,从兜里掏出一片染血的卫生巾,一脸得意地大叫:“我有血!”他一呛,难以抑制的咳嗽起来,直到血块被咳出咽喉,他扭过头,避开面前的棉被,将嘴里的血块吐了出来。
血块落在搪瓷盆里,打破了那有些荒谬的幻觉。
张起灵放下手中的盆,将吴邪搀扶起来,让他背靠在竖起的枕头上,自己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往茶杯里倒上八分满后,伸手递给他。
吴邪漱了口,任由张起灵将他嘴角的血迹拭去,喉咙里没了异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读取费洛蒙的过程可谓是记忆的重塑再生,信息的完全拷贝将过多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填塞进已然饱和的大脑,那种疼痛足以将人逼疯。
他以为自己能忍住,他做到了。
等到吴邪能小幅度地动弹,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想起这身衣服的口袋里还藏着包烟,就伸手去掏,没成想被张起灵抓了个正着。
张起灵握着吴邪的手腕,感受着那平稳跳动的脉搏,皱眉问道:“疼?”
吴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眼睛,说道:“我疼。”他俯下/身,在吴邪唇上烙下一吻。他没有说谎,因为之前的高强度用脑远远超过他所能负荷的最大承载值,此刻的他已经脸色惨白、头痛欲裂。
他是人,也会累。但是,看到吴邪安好,他高高抬起的心脏终于落回原位,不再忐忑。
唇上的触感非常柔软,吴邪一惊,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有种闷油瓶在对他撒娇的错觉。形状同样优美的双唇间没有一丝缝隙,棱角完美的契合,吴邪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闷油瓶的唇,带着安抚的意味。张起灵起身离开后,吴邪看了看手里的香烟,将它重新放回口袋。
张起灵拿起桌子上米粒稀疏的清汤饭,递给吴邪之后,自己坐在床边翻找着药箱里的东西。等吴邪有些手抖的喝完那碗清汤饭,他已经处理好颈部和身上的伤口,也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竖起的枕头被平放在床头,吴邪躺下后,看着张起灵跨过他躺了进去,便伸手将一半的棉被覆盖在张起灵身上,替他拢了拢被角。
张起灵凝视着吴邪的侧脸,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沐浴露亲亲的手榴弹,么么哒:-D。
第43章
指尖虽然涂抹了清凉的药膏,却仍旧隐隐作痛,痛中还夹杂着让人难耐的麻痒,吴邪松开弯曲的指节,感觉睡意一点点涌了上来,不禁往张起灵的方向凑近了一些,闭上眼陷入梦境。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吴邪睡眼惺忪地撑起身体,跨下床去,他穿上鞋袜后,见张起灵兀自沉睡,没有被木床的吱呀声吵醒,不由得皱起眉头,原本已经动摇的决心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手脚还有些绵软,他扶着桌墙,慢吞吞地走出门去,之前那碗微凉的清汤饭只能算是垫了下肚子,这么长时间,他早就饥肠辘辘。
枕上的凹陷一直没有复原,张起灵的双眼睁开了条缝儿,待吴邪离开房间后,再度闭合。
吴邪走到庭院里,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径直朝着厨房走去,他伸手掀开了饭桌上的竹罩子,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甚至还有一只蜘蛛在桌面上蹦跶的欢,不免失望。
身后传来没有敛迹的脚步声,吴邪转过身去,见小张哥迈着优雅的步调走了进来。一阵轻微的铃声随着他的走近在空气中快速发散,屡屡萦绕耳畔,吴邪的神智因此恍惚了一瞬。
“饿了?我来烧饭吧,你等会儿。”小张哥麻利地清洗了高挂在窗前通风晾干的铁锅后,将锅子放回灶台,然后在铁锅里倒上了一定数量的水米,架上竹蒸篦放上了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盖上了锅盖,最后,他走到灶台后,拿打火机和枯草柴薪生起火。他那一身白,和老旧凌乱的厨房产生了强烈对比,让人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像是本该有万贯家财的公子哥家道中落,潦倒落魄至斯。
随着他的动作,铃声愈发清亮,斑斓的光点闪现眼前。
“坐,”小张哥迈开大长腿率先坐在了长凳上,他奇长的食指一勾,就将垂悬在桌沿的蜘蛛丝弄断后黏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球蛛沿着蛛丝往上攀爬,眼见要到顶了,小张哥漫不经心地一抖手,它蓦然掉落在地翻滚了一个大圈。
仿佛受到了惊吓,它跌跌撞撞地爬进了一个角落的墙缝里,像是怕极了小张哥会对它穷追不舍。
小张哥回过头,对着吴邪露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邪魅狷狂的笑容:“吴邪,我们应该是能够彼此信任的,老实说,你和族长是怎么认识的?”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是在我三叔家楼下,他向我三叔买龙脊背。”吴邪和小张哥四目相对,瞳孔里清晰的映照出小张哥的脸来,对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诱惑人心的狼外婆,却少了一股子阴险狡猾的劲儿,看起来傻不拉几的。
“他哪来的钱?”小张哥想起自家族长的失魂症,大大的问号盘旋在脑门上,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抓错了重点,他盯着吴邪等待着答案,见后者同样面露犹疑,才发觉自己说了句废话。他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你和族长是什么关系?”
吴邪嘴角一勾,毫不犹豫的答道:“我是他爱人。”
“噗、咳咳咳……”小张哥被自己口水呛到,一时无暇顾他,他先前就觉得族长待吴邪十分特殊,却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惊骇,吴邪的语气无波无澜,竟然将两个男人之间的禁忌之恋,说得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倒叫他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