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澜对着他低吼,对燕淮的愤怒和恨意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
有些恶意就是会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滋生了,滋生得没有道理,恶意疯长得也没有道理,给予它们养分的,是时间的累积、自身扭曲的性格、小心眼的嫉妒、根深蒂固的偏见、没日没夜的心理暗示、想象,以及别人的快乐和幸福。
宁初的眼眶不自觉地落下泪,后颈被掐得生疼,叹息中都带着痛意:“她没救了!就算燕淮不动手,不对她做什么,这些事情在以后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毕竟伙同别人给亲堂哥下药,断送他的未来甚至性命,还楚楚可怜地不觉得自己有错,跟面前这种疯癫粗暴又变态的人一样,从根儿上就已经烂得透透了的。
纵然心里会疼,会为七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感到心痛和抱歉,但他救不了她,也不会去救她。
“燕淮有底线的……”他只想维护这个现在对他而言唯一重要的人。
——“他的底线就是我。”
在这样命悬一线的关头,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认定、或者说承认这一个事实了,除此之外,谁的说法他都不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
白星澜发疯地甩开手,宁初的身子一晃,绵软的手腕儿磕在床栏边,睡前忘了取的银镯子被狠狠一撞,上面镶嵌的青玉一下便碎成了两截,从他的手腕滑落到地毯上。
那是以前奶奶去庙会给他买的手镯,居然在这时候碎掉了。
宁初将一截碎玉握在手心,狠狠一抓,碎块刺破皮肉的痛楚像一阵电流一般传到大脑神经,浑浑噩噩的精神稍微痛得清醒了一些。
“你为什么这么信他?”白星澜的语气突然冷静下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眼底暗潮涌动。
——“你不是还因为他进了拘留所?”
宁初的身体瞬间猛然一震,脸色惨白,睁大双眼:“你怎么会知道……”
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这张照片,我可是看了好久。”白星澜摸出一张彩印的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那是七年前的他,只一个侧脸,神色惶惶凄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上面还带着血,被押进一扇大门,大门顶头上方的‘拘留区’三字写得明明白白。
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七年前的苏启然在C城地位比如今的燕淮差不了多少,他可以视法律为无物,为所欲为,勾结串谋,栽赃陷害,让人在刚做完手术的病床上就拖走他,得不到治疗,隔绝外界。
偏偏对方背后是苏家,有苏诚为他擦屁股。
他在冰冷的地方痛了十天,哭了十天,求了十天,被苏诚的秘书接出来的时候,被告知燕淮已经彻底失忆,去了国外,而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突发脑溢血,在他车祸的那天就没了命。
他被炮弹一般的消息砸懵了头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忘不了那位刘秘书说的话。
“小少爷年纪小,不懂事,车祸的事做得过头了一点,苏董已经教训过他了,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把你弄了进来,你放心,案底我已经让人给你消了,小少爷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以后你可以好好生活。”
‘小少爷年纪小’,可他分明也只有十七岁。
“不是我做的……车祸……”他摇摇欲坠,疼得站都站不稳,怎么会自己害自己,更不会害燕淮,“是苏启然……”
“是小少爷,”刘秘书的笑容没变,礼貌又冰冷地承认。
“但我们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不幸进来了,小少爷以后还要接手苏家的产业,在C城发展,年轻人都好面子,苏家继承人更需要这个面子,既然已经牵涉到警方,苏董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只好委屈你呆几天。”
所以说他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在冷冰冰的拘留所里受这些天的苦,落下严重病根,只为了你们顽劣继承人的一个面子?宁初眼前一阵发黑。
刘秘书似是没看到他近乎死白的脸色,继续说:“你别多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你和燕淮少爷那些荒唐事,苏董也都知道,作为这次事情的回礼,就既往不咎了,反正,你们以后应该也很难再见,因为……”
“他已经失去了这两年的短期记忆,不记得你,跟着燕夫人出国去了。”
……
回想起那些冰冷疼痛的瞬间和那十多天的恐惧绝望,宁初此刻都觉得窒息。
而面前这张照片,还曾经意外被扒出,放到网上,成了许多黑粉甚至粉丝讨伐他的工具,他其实并不玻璃心,但‘法制咖’、‘犯罪’、‘恶毒’这些词汇像是枪林弹雨,每一次都勾起那段回忆,掀起那块伤疤,让他害怕,让他痛苦。
他刻意地想遗忘,却又一次被翻出来。
“你调查我?你查我的过去查我的隐私!燕淮才没有你这么恶心这么变态!”
他哑着嗓子喊,却仿佛是在梦中挣扎一般,提不起力气也放大不了声音音量。
“不,不……你应该查不到这一段的才对……”宁初浑身的力气都宛如被抽走,连眼皮都越来越重。
知道他跟燕淮重新接触上之后,苏启然应该早就把这张照片全网删完了,就算刻意深挖,凭白星澜的能力,也不一定挖得到,除非……
“……你联系上了苏启然!”宁初难以置信,“你居然跟他成了一伙人!?”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你这个疯子……”
白星澜沉默片刻,从地上扶起他,吐出的话让他浑身冰寒:“阿宁,我进了你房间,拿了你的药,查了医院资料,也联系到了苏启然……”
“——还换了你的药。”
他的声音像个幽魂:“我本来担心你不吃的,结果你还是吃了,看来你也撑不住了。”
宁初崩溃地流出泪,拼命摇头:“他拿你当刀使……他想我死,他想我死……你会成杀人犯的……”
“不,”白星澜抱住他,喃喃道:“他是想燕淮死,想燕淮痛苦,你不知道,他的半身瘫痪居然也是燕淮干的,他可真狠呐……”
他垂眸看着怀里眼神已经涣散的人,轻笑一声:“苏启然让我慢慢筹谋,但我也撑不住了啊,我也想燕淮死,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他不配!”
第52章 他在我的后备箱里
“苏启然让我慢慢筹谋,但我也撑不住了啊,我也想燕淮死,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他不配!”
意识在渐渐地溃散,宁初知道他换的药或许只带了一点麻醉神经的效果,对方目标是引来燕淮,不会这么快对他下死手。
但问题在于他的心脏最近似乎出了一点毛病,跳动的频率异乎寻常,在昏沉的同时还感觉到冷,屋内开着适宜温度的暖气的同时,指尖甚至冷得像块儿冰。
“我好难受……我会死的白星澜……”他攥着对方的衣服,翕动的嘴唇已经发紫了,一句话几乎用光了所有力气,“到时候,你这个绑架犯……会变成,真的,杀人犯了……”
“你不会的阿宁。”白星澜的声音轻柔如水,握住他的手,却发觉手心湿滑黏腻,垂眸一看,宁初的手心已经被里面的碎玉扎得鲜血淋漓了。
“真不乖啊……”他看着逐渐彻底昏睡过去的人,神经质地低喃自语:“为什么你在燕淮面前就能那么乖,在我面前就不会呢?为什么不能顺着我?你这样是不会让我心疼的……”
他曾经思考过,自己到底爱上的是宁初这个人本身,还是爱上的‘跟燕淮在一起的宁初’这个人。
这之间应该是有差别的,他在面对宁初时,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人如果把与燕淮的相处模式照搬到他身上——撒娇、任性,在他怀里软得像汪水、甜得像颗糖。
多么美妙。
他觉得如果宁初能做到的话,他也可以做到燕淮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他可以取代燕淮。
可现实是,他能做到,但宁初做不到。
他的恨比爱更浓,但却纠缠交织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是对谁的了,或许两者都有。
抱着宁初静静地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窗外响过几声闷雷,积云厚重,月光都被遮了个干净。
屋子里光线暗下来,表盘上指针已经过了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