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压缩饼干，将椅子转向坐在床沿的谢子安。
“ 你会中止实验吗？”
谢子安动作顿了两秒：“ 不会。”
“ 谢子亦…… 他本来就是我读心理学的一个原因，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谢子安自嘲一笑：“ 我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年他反而比以前更严重了而已。”
“ 更没想到澄晋那么大的学校，居然还能偏偏选中他。”
“ 故意的吧。”
沈慕双将一块压缩饼干放进嘴里，另一只手垫在下巴下，接着饼干粉末。
“ 什么？”
谢子安抬头。
“ 我中途提了一次合约条款和中止实验的事，他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只是摸着掌心。事后他问了我一句 ‘你们可以选择中止实验吗？’ 。”
“ 我说能。”
沈慕双偏了偏头，问谢子安：“ 你猜他什么反应。”
谢子安想不到答案，只能摇头。
“ 大概是一脸不在意地走开了吧。”
沈慕双摇摇头，看着谢子安说：“ 他折断了他手上拿着的笔。”
“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推断出一个可能。”
“ 他怕你中止实验。”
“ 很奇怪啊，我第一次遇见有人怕我们中止实验。”
谢子安沉默了数秒，沉声道：“ 他本来就有病，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子安看着手上字迹娟秀的记录，纠结了很久。
“ 我能不能跟你换实验当事人？他真的……奇怪到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
沈慕双偏头一笑：“ 那我的这个就更奇怪了。”
暮然一开始就抗拒这个实验，如果不是被骗，压根不会接受。
但在自己说出南林学生也是能中止实验的时候，他却将手收紧成拳，那力道大得连手上的青筋都跟着突起。
沈慕双觉得，他的指甲大概都掐进肉里开始出血了。
开头怕沈慕双窥见他的隐私，接受之后却又怕她半途而废？
为什么？
“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子安咬着牙问。
“ 总之，先去观察一下他们平时在学校里的情况吧！”
沈慕双又吃了块饼干。
谢子安想了想，说：“ 我觉得我们要分开两天去。”
“ 一次暗中观察，一次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知道我们在看。”
沈慕双吃着饼干的动作一顿，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 好主意。”
☆、观察
谢子亦是高三的学生，暮然是高二的学生。
两人年级不同，班级所在的楼层也不同，因此谢子安和沈慕双分开行动。
沈慕双特意在事前问了问暮然的班主任他在上课时的表现，得到的答案却是：都在睡觉，所以很安静，倒是他引来的那些女孩在课室外吵得很。
沈慕双：“ …… ”
还真是个睡美人啊……
隔天，沈慕双为了避开学生人潮，特意晚了半个钟出门。
她站在高二十三班的走廊前，靠着墙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
姿态随性惬意，偏偏又给人一种很有气质的感觉。
沈慕双之所以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也是因为她确定她的实验当事人不可能会看见她。
暮然的座位靠着课室外的走廊，窗户就在他的右手边，距离近得他能直接从窗户跳出课室。
可惜，他没这么做。
暮然本人在睡觉。
暮然的脸向着那扇窗户，走廊上靠着的沈慕双能明显地看见他半埋在臂弯里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眼型也特别漂亮。
内眼角向内勾，眼尾向外扬，是很典型的桃花眼。
他的唇珠微微凸起，脸色总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白。
他醒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冷冷淡淡地，也不爱笑，像化不开的冰川。
就连睡着了，眉头也是皱着的。
暮然的那件皮质外套脱了下来，就搁在桌子上，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logoT恤。
十三班的学生都是群不学无术的，不听老师讲课，自己在讲台下说话。
直到那节课的老师忍无可忍地吼了几声，他们才不情不愿地转身。
不管周围有多吵闹，暮然始终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沈慕双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暮然就真的要这样沉睡一百年。
沈慕双交叉环着的双臂松了松，一只手压了压眉心，摇头笑了笑。
有这么累吗？睡成这个样子。
暮然认认真真地睡了半天，沈慕双就靠着墙认认真真地看他睡了半天。
这真是她做过最无聊的实验作业了。
下课铃敲响。
沈慕双按了按发酸的腿，低头看了看表。
她该回去上网课了。
这观看别人睡觉的无聊过程终于能结束了。
暮然听见下课铃，也跟着醒了。
他微微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直到视线清晰，他才猛地发现站在走廊的那位是谁。
沈慕双走过来，隔着一堵墙，手撑在半开的窗户上笑着看他。
“ 睡得还好吗？”
暮然好像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他脸上还有睡着时压出的红印子，可看着沈慕双的表情又是那样冷静冰冷，逗得沈慕双又忍不住笑了。
“ 我明天来看你上课，记得帮我准备好位置，谢谢啦。”
沈慕双说完就离开了。
根本没有给暮然反应的机会。
林南山拉着椅子往后拖，一脸兴奋地问暮然。
“ 阿然，那个姐姐你认识啊？”
暮然动了动唇，没回答林南山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 她…… 刚刚来的？”
“ 不啊。” 林南山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刚刚沈慕双站了三个小时半的地方：“ 她来好久啦，就站在那里看你睡觉。她长得好好看噢，往那一站也不大动，我还以为是拍广告呢！”
不知道是不是林南山的错觉，他发现在他说完话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暮然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和僵硬。
“ 哎哎，所以那个姐姐明天还会再来吗？她为什么一直看着你啊？”
绑着丸子头的女生抬手打了一下林南山的后背：“ 你别吵啦！没看阿然都懒得理你吗？”
女生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扎起的丸子头凸显出她漂亮的天鹅颈。
她叫唐悠然，是班级里最会化妆打扮的姑娘。
老实说，唐悠然对第一次见的沈慕双是抱有敌意的。
就是这个年纪的女生看待比自己好看的同性那种天生的敌意。
特别是沈慕双笑的时候，小酒窝若隐若现时的样子。
那种美太天然，太不具攻击性。
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她的情网中。
“ 唐悠然，你男朋友是怎么样的？”
暮然抬眸，浅色的眸透着冷意。
唐悠然不敢直视，只垂下头问：“ 你说厉愖？怎、怎么了？”
唐悠然想，该不会是自己可爱的小男朋友惹了暮然吧？那也太可怕了……
暮然说：“ 没什么，只是想问看看…… 一般好学生是怎么样的。”
唐悠然：“ ？？？”
唐悠然看着突然站起身的暮然：“ 阿然你干嘛呢？”
暮然微微偏头：“ 搬椅子。”
……
这天，沈慕双来得特别早。
她想趁着还没人来的时候做到暮然的位置，从他的视角观察一下这个教室。
看看哪个地方从他的方向看最显眼，又是哪个地方成了他视野内的死角。
这是个很微小的细节，但在实验作业里往往能发挥出很大的效果。
据十三班的班主任所说，学生的位置都是他们自己挑的。
既然是自己挑的，那暮然的位置能反映出的东西就更多了。
沈慕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最后落了空。
暮然本人来得比她早。
沈慕双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暮然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她偏过头一看，暮然就正好睁开了眼。
暮然换了一身校服，蓝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给他添了些学生气。
他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露在外面，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沈慕双觉得暮然像某种动物。
藏在草丛里，只敢偷偷看她一眼。
又或是藏在草丛里，准备把她捕猎。
“ 早安。”
沈慕双温和地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