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沈慕双扶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了沈慕双的位置。
等到沈慕双一脸疑惑地看他,他才说:“ 靠走廊,容易磕到。”
沈慕双巧笑嫣然:“ 这样啊…… ”
暮然垂首,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又说:“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沈慕双动作一顿。
他抬眸看她,桃花眼让人深陷:“ 所以你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沈慕双伸手去戳他的脸,发现暮然不装乖之后完全就是一只小狼狗,又冷又凶还特别野。
她想,要不要让他再装回去呢?
她还挺享受调戏小奶狗的感觉的。
沈慕双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份苦恼了很久的实验作业。
她正想好好努力,却莫名其妙突然地结束了,只剩下空虚感。
就这样……解决了吗?
她总觉得,不只这样。
一定还有什么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存在于暮然身上的某种问题。
十三班的同学前一天就知道了沈慕双和陆沉他们去打架的事了。
陆筱浅一进到教室就冲到沈慕双的面前,东摸摸西碰碰地,满脸紧张地问:“ 姐姐你伤得很严重吗?”
唐悠然也跟着陆筱浅一起,一会儿让沈慕双抬一抬手,一会儿让沈慕双抬一抬脚地,像是怕她缺了哪一块一样。
唐悠然确定沈慕双真的没什么时候,才一脸责怪地看她:“ 姐姐你那时冲上去干嘛,他们那群臭男生要打,就让他们打死嘛!”
陆沉低头抄着作业,听见唐悠然这句顿时不高兴了:“ 喂喂喂,你说话客气点。姐姐这是热心善良,哪像你冷血无情啊!”
“ 我冷血无情?” 唐悠然冷笑一声:“ 那你把我的作业拿回来,老娘不让抄了!”
“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你让我抄完这题!”
沈慕双低头按着手机,给已经知情了的沈父和沈母报平安。
沈父就在澄晋教书,本来就能过来,但沈慕双拒绝了。
原本就是些小伤,沈慕双不觉得有什么。
而且沈父一来,可能会影响一些事情。
林南山走进教室,手上拿着一瓶温牛奶递给暮然。
“ 喏,你要的热牛奶。”
林南山一向有给严晴买早餐的习惯,只是今早收到暮然让他带一罐热牛奶来的信息时还是有点惊讶。
暮然接过那罐牛奶,轻轻一拧,转手又递给了沈慕双。
“ 补充钙质。”
沈慕双看着那罐奶,忍不住笑了。
林南山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转头问陆沉:“ 那几个被警察逮到的怎么样了?”
陆沉撅起嘴,将笔夹在唇和鼻子中间玩,有些孩子似的得意:“ 被打得怕了,每一个敢供出我们来。”
林南山又低头去看暮然,他皱着眉:“ 阿然,你那天怎么了?”
“ 什么怎么了?”
唐悠然好奇地凑过来。
“ 我昨天一扭头就看见他拽着别人的头往铁栏杆上撞,那个人半张脸都糊了血了他都没有停手,像要把人杀了一样。你不是从来只把人放倒就收手的吗?”
陆沉脸色一僵:“ …… 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听着有点熟悉?”
林南山满脸无言地看着他:“ 当然熟悉,就是阿然进警局那次的事。”
林南山又重新去看暮然:“ 所以、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林南山是真的担心暮然,并不是要揭开暮然的伤口。
少年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有事就问,不瞒不骗,也不怕吵架。
沈慕双本想帮暮然开脱,暮然却直截了当的说。
“ 病了,看见某些东西就发疯。”
“ …… 什么?”
林南山问:“ 那你之前怎么什么都不说?”
“ 有什么好说的?得病又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
暮然眼尾微扬,带几分淡漠和漫不经心。
林南山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桌子,咬牙怒吼:“ 我他妈是这个意思吗!?”
他突然发怒,连一向大胆的唐悠然都不敢说话。
“以前病了一个星期你不说、打架打得手臂脱臼了你不说、老师冤枉你作弊你不解释、上次遇到晨夕那班人骚扰同学你自己一个人就上了,根本没一件事通知过我们,到现在为止都多少件了!”
“ 每次什么都不说,我们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群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你把我们当过朋友吗?”
“ 还是你不信任我们,觉得我们知道了这些事就会离你而去!?”
“ 暮然,我今天就在这里给你摊开说了,我忍你这个点已经很久了,你看着办吧!”
所有人都被林南山撒的这一通气吓了一跳,教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暮然正面迎击林南山的怒火脸上却没有半点分别,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他没理会林南山的话,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林南山咬牙,没拦住离开的暮然。
沈慕双看着一群小朋友突然吵架,抿了抿唇,追了出去。
少了两人的教室里,唐悠然最先反应过来。
她上前帮林南山顺了顺他的背,安抚了几句:“ 好好说话不行?你发阿然脾气干什么?”
“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就是想发脾气。”
“ 阿然可能也有他的理由,你那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
暮然一双长腿走得很快,沈慕双腿伤了,在他身后追得很辛苦。
沈慕双扶着楼梯扶手喘了口气,又忍着疼痛尽力跟上。
等她终于来到暮然的身后时,两人已经在天台上了。
暮然坐在天台的那堵墙上吹风,就像想不开要跳楼自杀的人一样。
沈慕双心里清楚他不会真的跳,却还是被他这危险的动作弄得心惊胆战。
沈慕双伸手拉住他的手,怕吓到他,柔声道:“ 你先下来。”
暮然垂眸看她,唇角似乎有一点勾起的迹象:“ 我只是想吹吹风而已,没想跳下去。”
沈慕双抓着他的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跌下去:“ 我知道,但是很危险,你先下来。”
暮然偏了偏头,坐在墙上转身,背对着那片蓝天。
他只需要微微一倒,就能拥抱五楼的空气。
沈慕双在这两个多月下来真的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
“ 你先下来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暮然没说话,依然坐在墙上看她。
他逆着光,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无声无息就侵入沈慕双的骨髓。
他问她:“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他好像永远都在犯错。
在不知情和知情的情况下,他都在犯错。
就连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都是错的。
他记得在他稍微懂事了的年纪,郑柔曾以为他睡着,抚着他的脸,轻声叹了一句:“ 如果你没出生就好了。”
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灾难,他周围的人和动物或多或少都在因为他承受着伤害。
就像那缸金鱼、和那只狗一样。
而他的父亲说:“ 阿然理解不了喜欢和爱,爸爸再多教你几次,你就会明白了。”
喜欢,就是占有、控制再摧毁。
暮少容扭曲的笑脸是他的梦魔,每一次出现的时候,背景都是不一样的。
明明他坐在天台吹风,明明有双温柔的手拉住了他,明明他回了头,眼前的场景却都变了个样。
宠物店里黑色毛发的狗狗有一双眼睛晶亮澄澈。
暮少容问:“ 喜欢吗?”
暮然答:“ 喜欢!”
暮少容笑容和蔼:“ 那就买下来吧。”
这是占有。
暮然看着被鞭打的狗狗,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它。
“ 它不乖,要教。”
“ 它需要被控制。”
暮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可怕。
它根本什么也没做,却被鞭打得出血。
他抱着小狗去找郑柔,想要证明暮少容是错的,但郑柔却告诉他。
“ 爸爸说的是对的。”
“ 不好好控制小狗狗的话,以后他出去会乱咬人的。”
“ 以后带他出去散步,阿然还要用东西圈紧它的脖子,知道吗?”
郑柔和暮少容说的话相差无几,可暮然却觉得两者表达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但他还小,根本分不清。
只是觉得,原来真的是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