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话，许杨阳眉头紧蹙，捋了捋她有点凌乱的头发，“说什么傻话，我肚子饿了，这一桌你为我准备的吗？”
“都已经凉了。”
“那有什么关系，等吴阿姨出来，咱们把这些再热一下就行。”
他帮忙一起收拾整理，一起拖地，动作略显笨拙，很明显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所有活都揽了过去，累出了一身汗。
许杨阳的身影在眼前忙碌，时不时冲着沈知意傻气地笑着。他的笑容灿烂无比，这一笑，忽然将她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
他就像她晦暗生活里的一道光，照亮了她此刻的人生。
一起做完家务活，沈知意把饭菜热了一遍，到了很晚，他们才吃上这顿晚饭。
吴卿云吃了药，情绪稳定下来，就是一直闷闷不乐，不愿说话。
这和许杨阳第一次在沈知意的公寓里所见到的吴卿云，简直判若两人。
她坐在对面吃饭，就像一块冰冷僵硬的石头，没有半点儿生气。
“吴阿姨，吃这个。”
听到许杨阳的声音，她只是把碗凑了过来，眼神却怎么也不肯和许杨阳有所交流。不仅是他，就连沈知意，她好像也不肯和她说话了。
吴卿云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从小到大让她一直承受这些痛苦。
要知道，沈知意从来没有带过任何朋友来家里。
她们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好不容易有个朋友来，竟然让他遭遇这样的事，她也同样觉得对不起许杨阳。
思来想去越来越痛恨自己，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越来越自闭痛苦。
患抑郁的人，大多都是心中有郁结，没法敞开心扉，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许杨阳看吴卿云的神色，也察觉出来了一些。
吴卿云对他很好，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她也算在努力地回应他，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晚饭过后，许杨阳和沈知意一起收拾餐桌，吴卿云已经开始洗碗了。
他戴上手套过来帮忙，他和吴卿云并肩站着。沈知意的目光落在他们俩的背上，忽然觉得这一幕好温馨。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有那么一刹那，她竟然不争气地想哭。
“吴阿姨，能来您家里吃饭，我很开心。”
吴卿云的目光落在碗筷上，没有作答，只听见流水哗啦哗啦的声响。
“吴阿姨，知意的手艺一定是遗传你的，太好吃了，你看这些都被我吃光了。”
许杨阳仔细地观察她，他伸手拿盘子，吴卿云的目光正落在他的手套上，刚好把他包扎的位置遮挡住。
“一点小伤，一点都不疼，明天就好了。我以前做实验的时候，也常常把自己弄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吴卿云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他知道她担心自己。
“吴阿姨，你要是不愿和我说话，我会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吴卿云一直在洗碗，仍旧没有答话。
“等下咱们一起出去散步，好不好？”
她忽然把洗碗布一丢，许杨阳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听到她的回答才松了口气。
“我累了，要睡了，你和知意去散步吧。”
“哦，好。”
吴卿云进了卧室，沈知意也跟着进去，外头就剩他一个人。
屋里很安静，他不知道该干嘛才好，碗差不多都洗完了，他又过了一遍清水。
沈知意还没出来，他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只好把自己买来的花插起来。
沈知意刚出来，见他手里握着满满一把蓝色满天星，实在太漂亮了。
他把满天星单独挑出来扎成一束，放进花瓶，放在棕黄色的餐桌上，餐桌上瞬间亮眼了不少，充满了艺术感。
“喜欢吗？”
“嗯。”
“阿姨睡下了？”
“嗯，她今天太累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许杨阳刚才过来，刘达生的车一路沿江行驶，窗外景色很美。
远处青山倒映在江上，江水蔓延至天边，天边灰蒙蒙，如泼墨一般，如诗如画。
下了桥，没多远就到沈知意家了。
在这里，他感觉有点江南水乡的味道。
今晚夜色正浓，出门没走多远，就可以看见刚才沿途之景。那条江就在不远处，江面不宽，两岸灯火辉煌，美不胜收。
深秋的夜晚，晚风已带足了凉意，江岸边散步的人却仍络绎不绝。
出门散步的人都走得很快，路灯下他们俩缓慢的身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和沈知意走了好一会儿，沈知意才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她家里的事太复杂，她其实也活得很复杂，不像许杨阳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许杨阳的目光一直落在沈知意身上，见她满腹心事地往前走，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走。他在等她开口，即便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勉强。
沈知意心里有些沉重，她在思考着怎么和许杨阳说，他才能明白理解。
过往的那段经历，一直是她的伤疤，她不愿和任何人提及。
只是如今，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让许杨阳真正进入她的生活，才决定把一切告诉他。
对她来说，迈出这一步，非常不易。
曾经的那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是年少时的阴影。如今的她已经不怎么会想起，只是午夜梦回，偶尔会被惊醒而已。
沈仲宏性情暴戾，常常家暴，一喝醉就打骂她们，沈知意锁骨下的那道伤疤，也是因此形成的。
他的存在，就是一场噩梦。
谁都不想惹上沈仲宏，她们母女俩几乎众叛亲离。
十年前的日子简直过得一塌糊涂，当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帮助她们，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沈知意深有体会。
那时的沈知意越发地清醒，她如果不自救，未来等着她的日子将更加可怕。
所以她一直比别人努力，活得比别人清醒。
人情冷暖，沈知意在很小的时候就看清楚了。
所以不论身边的朋友还是集团里，她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落落大方地维持着表面上的交情，可是没有人认识真正的沈知意。
微笑的背后，热情善良的面具之下，有一颗冷冰冰的心。
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为了生存伪装而已。这是她的一种自卫方式，想让自己变得麻木一点才不会受伤。
这样也让她的生活过得清静简单，不深交，便少了许多感情上的负担。
吴卿云也是如此，所以沈知意回来见她一反常态，便猜到了和沈仲宏有关。
今晚沈仲宏的出现，绝对不是意外。
协议离婚之后，他销声匿迹那么多年，对她们来说，生活终于得以喘息。
不过最近，他可能不止一次找上门了，只是吴卿云一直隐瞒着她而已。
一直以来，吴卿云默默地扛下了所有的事。
她们俩一路熬过来，沈知意工作以后，家庭经济状况好转，吴卿云还是郁郁寡欢，沈知意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带吴卿云去看病，才知道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原来，吴卿云已经不会笑了。
听说笑容会传染，沈知意做了很多练习，想让吴卿云感受到幸福。后来渐渐变成了习惯，不论什么时候，她对任何人都能笑得无比灿烂。
经过这两年的治疗，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只是没想到，那个魔鬼又出现了。
沈知意不知道沈仲宏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吴卿云对此只字不提。
她并不怕沈仲宏，只是担心吴卿云又再次默默地承受所有压力与恐惧，走不出这场噩梦。
她想让吴卿云实话实说，刚才试着沟通，可结果不尽人意。
今晚的情形许杨阳也都看见了，吴卿云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沈知意的一言一语，让许杨阳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前并不知道沈知意过的竟是这样的生活。他只见她爽朗地笑，却看不见她心里真正的痛苦。
一路走来，许杨阳一直在想对策，他倒是有几个认识的医生朋友可以帮忙。
抑郁症这种事，很难受药物控制，希望心理和精神科医生能对吴卿云有所帮助。
许杨阳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沈知意身上，江边的风景很美，可沈知意失魂落魄，忧心忡忡，早已没心思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