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慢闻言,又打了一下:“谁让官家笑话我。”
“怎么笑话你了?朕说得难道不是实情?”
她摇晃着他的手臂:“不是不是不是,我烤的肉可好吃了!”
官家轻笑,就是不肯承认她烤的肉好吃,给个尚可已经是他的私心,还想要更多赞美?想都别想,白日做梦。
“官家,臣有话说。”
帝后同时抬眼看向出列的钟晓,他也参加了狩猎,并且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官家那把宝刀便赐给了他,此时已经开始摆宴,所打的猎物也都被拿去处理,“何事?”
“臣打猎时,去到了猎场外围,弋房群山猎场山脚下,有一些村庄。”
这一点官家也是知道的,御驾来时,曾从村庄里经过。“然后?”
“臣打的那头棕熊,并非是在山中猎场所得,而是在村庄中所杀。”
“哦?”
钟晓跪在地上,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弋房山遭遇大火后二十余年,官家不曾来过,但这里是皇家猎场,终年有皇家军士守卫,寻常百姓不得入内,俗话说靠山吃山,弋房群山的百姓不能进山,靠着种田倒也能混个温饱,然随着时间过去,山中生态逐渐恢复,豺狼虎豹成群,夏秋两季还好,春冬两季,时常会有野兽下山,入侵村子吃人,尤其是冬季,一开始是家畜被叼走,天寒地冻,如鬣狗狼群这般野兽,还会成群结队下山捕猎,村民们饱受其害,苦不堪言。
简而言之,便是弋房群山野兽过多,山民们不得进山打猎,而山中野兽却常常下山为害村落,钟晓原本是想要在四周看一看,不曾想听闻有人哭喊,他打马而去,才熊口夺人,救下了几个年轻村民,那头熊被他带了回来。
官家对打猎兴趣不大,否则也不会多年来不曾踏足皇家猎场,他略作沉吟:“可通知弋房群山治下官府,组织官兵对野兽进行围剿,以后弋房群山按季度向山民开放,为防竭泽而渔,官兵山民皆不得猎杀怀孕母兽,原皇家猎场军士,使其于非开放月份镇守,其余时间编入兰京守城军,行护城巡逻之职。”
“此事交由兵部侍郎齐朗负责。”
齐朗连忙出列:“臣遵旨。”
吩咐完了这些,官家一低头,便瞧见温离慢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看,两只手捧着脸,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满脸都是崇拜,简直将喜欢他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看到这样的眼神,没人能不为之动容,官家亦然。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腿疼不疼?”
温离慢摇摇头,“喜欢。”
官家知道她说的是喜欢他,原本是想要矜持些、沉稳些,至少不要笑给她看,只是用尽了自制力,嘴角的笑容还是无法掩饰,心里似是有花开满,若非四周有人,真想将她抱起来吻一吻。
齐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愈发告诫自己切莫再有痴心妄想,他伸手碰了碰面上横亘,几乎将整张脸毁去的伤疤,心中痛悔交加,复杂难辨。
帝后二人很快便携手回了主营帐,一进营帐,官家就掀女郎裙子,温离慢连忙压下裙摆,“干什么……干什么呀!”
“朕看看你的腿。”
温离慢不明所以:“嗯?”
之前打猎回来,她自己回的营帐换衣裳,他问她腿疼不疼,她说不疼,方才走路分明又有点不对,温离慢被迫坐到床上,裙子被掀起,果然,她皮肤过于娇嫩,哪怕骑在马上时间不长,但已经磨红了,好在没有破损。
官家沉下脸:“更衣时那群奴才眼睛是瞎了不成?”
温离慢用力把裙摆拽下来不给他看:“可是不疼。”
“你现在是不疼,睡一夜明儿个起来,看你疼不疼。”
温离慢只好让官家给自己抹药,凉丝丝的药膏抹上去十分舒服,她自己确实是没觉得哪里疼,可官家不会骗她,她不想明天起来腿疼。
抹好了药他便要唤寿力夫进来问罪,温离慢连忙拽住他:“我更衣时……也不叫宫女帮我穿裤子呀。”
她们根本就没看到,若是看到了,定然是会给她抹药的,官家动不动就发脾气,真的好难伺候喏。
官家蹙着眉,温离慢坐在床上等药膏晾干,抬手揉揉他的眉心:“方才在外面,大家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吃东西,烤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早发现了,每回宫宴都是这样,但凡官家在,大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连筷子都不敢拿,愣是将热气腾腾的食物都候凉了,因此官家总是露个脸便离开。
“官家好贴心喏。”
官家很是无奈地看她:“这又是跟谁学来的口音?”
温离慢眨眨眼,却不告诉他,他摸摸她的长发,“这回玩够了,你可要乖乖听话调养身体,不可以总是想着胡闹。”
她点点头,见她乖巧,官家眉眼也柔和起来,他哪里是对他人贴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会如此,无论是放足法令,还是开放狩场,都是因为有她,他才会这样做,否则别人的死活,他何曾放在眼里?这江山便是风雨飘摇他也不在乎,他打下来的江山,他也能亲手毁去。
可她需要精心照料,她该穿世上最好的衣料,吃最好的食物,用最好的药材,活在最安稳的盛世,无忧无虑,没有任何危险,他抱着这样的想法陪她活着。
天下安定,才有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给她,朝臣跪拜百姓臣服,她应当获得这样的荣耀。
否则他可从未想过做个好皇帝。
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后人如何评说,他何曾在意?
古往今来,各朝各代灭亡之际,总要出个名女人,后人爱将亡国的罪责推在女人身上,从而使她成为名女人,一个王朝的兴亡衰败,竟都如此轻易毁在女人之手,官家对此嗤之以鼻,男人掌权的世界里,何曾有过女人的责任!
如今他一统天下,问鼎中原,若是不管不顾恣意妄为嗜血滥杀,后人怕要将她骂得体无完肤,他不愿使她落人口舌,千百年后亦不许,因此屡屡因她退让,否则廉恕尉迟英之流早已人头落地,又哪来今日安稳?
他要贤臣们记她的恩,歌颂她的贤德,待百年之后,也要铭记她赞美她。
她是他心上的女郎,他应当为她带来美名。
只是傻女郎不懂,还以为是他好。
春狩结束回宫后,温离慢果然乖乖听话休养,表现极好,官家观察了她几日,见她没有阳奉阴违,这才放她自由,自从弋房山狩场回来,她便不愿陪他去御书房,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温离慢老老实实在太和殿待了两天,休整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想别的,今日官家下了早朝,两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官家去御书房,温离慢在太和殿外溜达了一会,叫上大宫女要去宫中藏书阁。
官家御书房也有许多书,温离慢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找到她想要的,宫女们还以为她是想要找书看,紫鹃问道:“娘娘,官家给您的书单,您不是还没看完么?头了那本游记,您刚读了一半呢,怎地要去藏书阁了?”
“是啊娘娘,您要什么书,奴婢去帮您找来,您就别跑这一趟了,藏书阁内空气不流通,您还是别去了。”徐微生也劝。
温离慢摇头:“我自己去。”
她虽然听得进别人的劝告,认定的事却也很坚持,宫人们拗不过,见娘娘只是要找书,并不是要偷跑出去玩耍,便想着不必禀告官家,他们多看着点也就是了,于是浩浩荡荡朝宫中藏书阁去。
如今皇宫只有帝后两位主子,到哪儿都是畅通无阻,也不必担心有人将手伸进后宫,今日太阳还不错,藏书阁的宫人内侍们,正将书本搬出来一趟一趟的晒,温离慢到时,他们连忙跪下行礼问安,温离慢先叫他们起身,又道:“我自己看,你们不必管我,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太和殿的宫人们压根儿不放心她自己看,藏书阁殿内每一个书柜都很高,需要特制的高椅才取得到书,娘娘不肯说她要找什么书,藏书阁的掌事太监也只能跟着。
温离慢缓缓看了许久,这里的书太多了,五花八门几乎看花眼,虽然分门别类收着,可到底没见着她想找的,看来看去,竟毫无头绪,只能求助于掌事太监。
那掌事太监约莫三十来岁,面白无须,瞧着倒很是斯文,谈吐也好,他恭敬地陪在温离慢身边,直到温离慢问他:“一双明月贴胸前,是哪本书里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