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越来越亮，床上人儿才动了一下，睫毛一拍，睁开眼。
“醒了。”他坐直，把病床摇起来一点，让她躺着舒服些，“还有没哪里不舒服？”
她没回答，只定了定神，下了床，就朝门口走去：“我没事了……麻烦，送我回去吧。”
在医院躺了一夜，航航没看见他们两回去，估计很担心。
她想回去了。
他从背后一把抱住她。
他一双手臂就跟钳子似的，抱得她很紧，让她快透不过气来。
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
许久，她才定了定神，想让他放开自己：“你不嫌我脏吗？”
他却抱得她更紧。
她听见男人湿润的声音沿着她的耳根飘来：
“你还想骗我吗。”
她身体一颤。
“你根本不是因为和其他男人厮混，才染上这个病的，你是因为去卖血，才染病的。”每个字句宛如他从霍彦行口里听到真相时的心脏，破碎了一般。
她大脑骤然失去运转，指蜷起。
“你和我离婚后，发现怀上了航航。你不想打掉这个孩子，想生下来。可对于一个还在读书还扛着家里债务的小姑娘来说，独自抚养一个小婴儿，实在太难了。生下航航后，就算你努力将最好的给他，还是快负担不起。航航半岁时，得了重感冒，引发肺炎，需要住院费和医疗费，你没办法，就去找黑市医院卖血……”
说到这里，霍朝离的声音低迷到了极致，似乎快要说不下去了。
很久，才又接续回来：
“……你用卖血的钱，救回了我们的儿子。也让你突然意识到，原来，实在不行，卖血也能够养活航航。后来，为了给航航补充营养，抚养航航，你又前前后后卖血将近十次。直到快把自己的身体抽空……你终于毕业了，可以找份工作了，这才没有继续了。但是，以此同时，你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样……你感染上了AIDS。”
裴从心眉狠狠一动。
霍朝离的话将她又拉到了几年前。
当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她发现自己因为长期抽血，不小心感染了艾滋，差点奔溃了。
但，看见航航在自己抚养下，活得健康，似乎也释然了。
既然如此，那也就值得。
“你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才会感染这个病……为什么，明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你会活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生下来？”霍朝离的声音笼罩上了雾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用问，也是触手可及的。
因为她喜欢他。
只有喜欢一个男人，才会想要留下他的孩子。
才会宁愿自己吃不好喝不好，宁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能委屈了和他的孩子。
他的手一寸寸攀上去，握住她的一缕发丝，将头颈埋入她的颈项内：
“对不起……是我不好。”
第553章 不许拒绝
在她为了抚养他们的孩子，耗尽体力，甚至不惜卖血时，他却毫不知情。
在她留下离婚申请书悄然离开后，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太狠心太无情，而不是去再找她呢？
只要及时找到她，她也不会因为卖血而染病了。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这样厚重的悔恨。
良久，才听怀内的女人喉咙一动，嗓音略有些干涩的，开了口：
“你，你没有不好。你很好。你永远都是我的心中最好的人。”
在她最艰难的日子，他是唯一帮她的人。
从他帮她赶走抢钱包的黑人，关心地看向她，问她的伤要不要紧那一刻……
其实，她的心中，就再住不下别人了。
找他提出结婚的请求，也并非是她找不到其他男人了，而是——
如果一定要结婚，那个对象，只能是他。
看见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会嫁了。
一个月的婚姻，她很满足了。
婚姻结束前，将自己交给他，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离开他，发现怀孕后，她也是第一时间便下定决心，肯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原因无他，只因为是他的骨血。
为了这个留着他血脉的孩子，她也甘愿付出一切。
因为航航，是联系着她与他的唯一绳索了。
她话音甫落，只觉得整个身子跌入了他的双臂中。
他牢牢搂紧她，低沉着因为克制眼泪而沙哑的嗓音：
“这一刻开始，让我来照顾你和航航，只能答应，不许拒绝。”
*
从医院回到家后，航航一下子抱住了裴从心：“妈妈，你怎么了？芬姨说你生病了……”
裴从心揉揉儿子的脑袋：“没什么，只是低血糖，在医院住了一夜而已。现在好了。”
“真的好了？没事了？永远永远不会再生病了吧？”航航还是很担忧。
裴从心脸色一动，看一眼身边的霍朝离，蹲下身：
“航航，没有人能够永远不生病的。一个人到最后，总会被天使带走，这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霍朝离知道她是在趁机让儿子心里做好准备，她随时可能会发病，随时可能会离开他，眼色一黯，也弯下腰，手滑下去，握住裴从心的手，望向航航：“航航，你妈妈说得没错，但我一定会让你妈妈不那么快被天使接走。”
航航莫名发现妈妈昨晚住院后，与霍朝离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
爸爸捏着妈妈的手，而妈妈居然也没挣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挺开心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晚上，裴从心照理给睡下的航航说故事。
讲到最后，航航满足地睡过去。
裴从心今天也累了，捏着书封，眼睛闭上，打起盹，直到身子一空，被人抱起来，朝航航的房间外走去，才惊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挣了一下：
“不好意思……睡着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霍朝离却仍旧牢牢将她抱着，含笑：“你没我走得快。”
被他这样抱着，是她好多年的心愿。
她也没有再拒绝，还大胆地抬起手，搂住他脖子。
第554章 从老到小，一个不放过
他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关上台灯，也跟着翻身而上。
她吓了一跳，坐起来，退后：“你……干什么？”
“在这里睡啊。”他躺下来。
她见他只是睡觉，并不想做别的，才安心躺下来。
他一个翻身，将她抱住，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己怀里。
她身子一动，却听他的声音滑过来：
“没事。我只想这么抱着你睡。没事的。”
她鼻息一动，不再动作，安然垂下睫毛。
……
这是霍朝离睡得最酣畅的一夜。
次日早上起来，一家三口一起吃早饭。
然后芬姨送航航去上幼儿园。
裴从心去门口目送航航离开，刚一转身，就被霍朝离抱进怀里。
四目相对，她心跳就跟初恋一样，却又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小别胜新婚。
两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够对方了。
直到电话声响起，裴从心才热着脸蛋挣扎出来，去接电话。
霍朝离这才懒洋洋走回去，听见她说了几句，却又脸一动，皱起眉。
好像是她爸爸打来的。
估计又是来要钱的。
她正应付爸爸，手机被霍朝离一把拿了过去。
他接过她的手机，对着电话那边的人道：“裴叔叔，是吗。”
“你是……”那边中年男子一愣。
他并没自我介绍，只看一眼呆住的裴从心，挑挑唇：“是不是想找从心要钱？”
“关你什么事啊？”裴父有些气急败坏，“你谁啊，把电话给从心！”
“当然关我的事。想要钱的话，我给你们。不过你们得亲自来一趟。”
“……什么？”
“明天，你们全家，包括你老婆，你儿子，一起来京城。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你们再不要缠从心了。就这样。爱来不来。”
砰一下，挂了电话。
裴从心回过神，看住他：“你要我爸爸他们来京城？想干什么？”
他却只将她额前的发丝轻抚了一下，笑：“不干什么。没你的事儿。”
……
次日傍晚，裴从心与芬姨准备晚餐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警局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