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跟着’他。
只有这个少年,透着同他一般桀骜的眼神,瘦骨嶙峋地站在风中,颇为可笑地说想——‘陪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陆铭。”
“名字不好。”温斯年直接掐灭烟头。
“是哦,我也觉得。”少年挠挠头讪讪地。
“你叫阿毛吧。”温斯年的目光落在少年唇边浅酒窝上,就此定了主意。
“什么?”少年显然对这个萌萌的名字很意外。
“不温暖吗?”温斯年反问,破天荒地露了一抹笑容,“你我陪伴,以后不会温暖吗?”
少年愣了愣,哑然点头,又挠了挠头。
半晌才明白过来,温斯年答应了他的请求。
经年才知道,阿毛这个名字要陆铭给他莫大的帮助。‘铭’字太书卷气息,他人本并不魁梧,常常在些小事上被一个名字弄得失去了气质。
可是,匆匆经年之后的陆铭却完全变了样子。
他是阿毛,道上人物听了毛骨悚然的毛哥。
陪着温斯年一起的,暖烘烘的阿毛。
那些时候温斯年对他说了一句话:“阿毛,我想看看黑天翻过来的另一面。”
“行呗。”风雨中的少年已经长成大树,阿毛点头潇洒一笑。
长夜里温斯年恋着烟头不眠,一遍一遍想起这个场景。
“你要来吗?”
阿毛啐了烟头笑:“哥,阿毛就站在这条河界之上。什么时候哥有用得着的时候,也许这条船还能载上一程。”
一语成谶,何止载了一程。
阿毛这条船稳稳地载着温展,安全地把他送到温斯年的身边。
……
温斯年手里的烟灭了,阿毛也不再递过去,两个人的默契一如既往,久寸还香。
远处依稀传来女孩子的笑声,两个男人同时向那边望了望。
每个人挂着一个姑娘,曾几何时这是他们从未奢求过的美好。
“笑笑她们回来了。”
“对啊,”阿毛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温斯年,单刀直入地问道,“年哥,打算怎么办?”
温斯年默声不语,直到看到远处提着胡萝卜,花边裙子的一角。
他缓缓地笑了笑:“先回家吃胡萝卜吧。”
远处的丛笑笑兴冲冲地向温斯年这边跑,提溜的袋子里面是满满的山药胡萝卜。
“斯年,我买到了。”
温斯年接过袋子道:“好。”
“就这?”
这可是她废了半天的力气才挑出来的又大又好的萝卜,炖汤熬煮真的是大补呢。
怎么温斯年的反应却好平淡呢。
丛笑笑‘嗯’了一下,算了,不扫兴。
阿毛和迟美早就没骨头似的拉手牵腰了,温斯年也提着东西向前走,没两步之后发现身后没人,他转头向后望,丛笑笑跟了两步。
温斯年笑问:“怎么,不开心了?”
“哪有。”丛笑笑否认,小嘴却禁不住嘟着。
温斯年听后点点头,沉沉地道:“哦,那没有就算了。”
跟着他继续一个人走在前面。
丛笑笑越是看着阿毛怎么牵迟美的手,怎么拉迟美的腰心里就一阵一阵酸。
终于她撵着人追了两步呼喊:“温斯年,回来。”
听到声喊的温斯年唇角暗暗一勾,转头笑道:“回来干什么?你又没有不开心。”
丛笑笑攥着手指,负气又委屈地心里话翻涌而出:“不,我不开心。我想你夸我一下,然后……然后……”
说不下去了。
温斯年笑了笑,回身走回丛笑笑的身边。
他单手搂过小女孩纤瘦的腰际,高大的身材过人于胸。他低头覆在她的耳朵边说:“丛笑笑同学,我夸夸你,你真棒,能买到胡萝卜。”
幼稚……痒……难受……
不过,丛笑笑不经意地笑了。
她轻轻地推搡了温斯年一下:“行了,走吧。”
“这就行了?”温斯年仰头问。
“嗯呢。”丛笑笑又害羞了。
胆大爱撒娇又喜欢害羞的大兔子。
温斯年拨了拨大兔子的耳垂,把人勾在了怀里面。
她是真不好意思:“斯年……人多。”
温斯年只是低声道:“笑笑,叫我年。”
第64章 私奔
当你可以随时随地只念他名字中的一个字,你们之间的距离就在拉近。
“年。”
“嗯,在。”
——愿女孩们爱着的男人都能年年岁岁常相伴。
温斯年许诺她叫‘年’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丛笑笑在心里面许下了一个长长久久的心愿。
“年,我叫了这个名字,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只不过这句话她压在心口没说出来。
许多年之后的丛笑笑每当回忆至此,总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们的一个十字路口,可惜他们都选错了路。
当年的丛笑笑选了右岔路。
如果她选的是左岔口,问了温斯年那句话,他会不会就此给一个岁岁年年的承诺,以至于她在后来的日子里面没有那么久的灰心丧痛。
那时候的丛笑笑像所有爱慕男神的女孩一样,即使距离温斯年很近很近,也总感觉是在仰视他。
温斯年像一盏青灯孤客,遥远地存在于彼岸云端。
可她丛笑笑呢?世俗之人,分外红尘。
她总是这么想,以至于在温斯年喝下一整晚她亲手炖煮的胡萝卜汤,唇角还剩点溢出的残羹时,她仍旧这么想。
那时候的丛笑笑不晓得这样一句话: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
后来的温斯年会恋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喃喃恋此红尘只为她。
那时候她流下眼泪,后悔地抱着他久久相拥,说阿年对不起她不应该弃下他。
他回应她久久的炙吻。
……
“给我纸巾呀,笑笑?”温斯年歪着头看着发愣的人。
丛笑笑木讷地抽了一张纸,看着温斯年当着她的面喝汤又擦嘴的样子,心中狂跳诧异不已。
这个人是温斯年啊,曾经他们共处一室,他也宁愿远远地靠在窗台边一根接一根地抽数不完的寂寞。
可是现在的温斯年居然会喝完她的汤,一滴都不剩下。他坐在她的对面,日光灯柔和地落在他们彼此身上。
傍晚当餐,落日一家。
他们好像一家人呵。
这么平平淡淡地,一碗羹汤就能焐热两个人的心,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丛笑笑抖了抖心,强迫自己的思绪飞转回来。
当她想起‘家’的时候,耳边同时回响起李梅珠的男大女8年痛,面前还有一张展展可爱的小脸,背后还有一张素昧蒙面的金家大网。
她看着碗里面的汤渣,忽地心里起了一丝悸动。
温斯年拨弄着丛笑笑的耳垂:“想什么呢?”
丛笑笑向后缩了一下,捂着迅速发烫的耳垂:“啥也没想。”
“啥也没想?”温斯年学着丛笑笑的口音复述,他学得很像,可是温糯的南方口音说起北方腔调仍旧有点好笑。
她的心情一瞬间就被他的声音逗好了:“年,你是哪里人?”
“南方,”温斯年顿了顿又问,“你呢?”
“北方。”丛笑笑回答。
她言简意赅却不再向下说了。
她是北方人,却在杭城生长了十几年。这是她的家庭,她的故事。
丛笑笑突然觉得她好自私呀,她刨根究底恨不得温斯年能跟她一夜倒空一切,却对她的自己只字不提。
直到今天她才陡然发现,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的灵魂在一个频率上,所以他们终将相遇。
“斯年?”丛笑笑扬起尾调,托着下巴看着他。
她眼睛里面闪着星光,面露狡黠,像一个纯真的少女祈求一晚上,坐着南瓜马车去相会她的王子。
只要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回来就好。
她的这种目光让温斯年无法拒绝。
他觉得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今晚都会答应。
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屏住呼吸等着丛笑笑水润的小口张开,无论樱桃小嘴里面冒出什么让的愿望他都会去满足,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愿。
原来至死深情并不需要剖心挖肺,仅仅是对于摘星空的月亮这么心甘情愿。
哪怕遥不可及,也愿意奋进尝试的感觉。
“笑笑,你想说什么呢?”
见她久久不言,望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落寞,温斯年的心也同时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