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迟早会来。
他必须独自离开，像个逃难者，并且不能带着温展。
丛笑笑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温斯年的这个要求太荒诞了。她知道温展对温斯年而言是命，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这么信任她吗？如果信任的话，那为什么现在的丛笑笑会对温斯年仍旧一无所知？
她乱极了，可是当她无意中看见低着头指节握得发白的温斯年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不是最乱的人。
一段沉默地僵持之后，温斯年重新抬头看着他，他嘴唇看起来干涩发白，那样子是准备跟她解释。
“我不逼你，展展我可以帮忙带着。”丛笑笑忽然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拦住了温斯年的话。
满腔涌上心头像排山倒海一样的情绪，像烈焰火山烧着温斯年的全部。他看着面前这个真诚又善良的姑娘，她明明害怕有疑问，可现在却仍旧甜甜地对她笑。
温斯年避过这个眼神，怕他自己不忍心松了口。
这本不该是让一个女孩子承担的事情。
“谢谢。”
他背过身说了一声一文不值的道谢，然后关上门仓皇而逃。
像是一条狗。
等到钥匙插进2303打开那扇四周都是水泥墙灰蒙蒙的家，温斯年的脸上已经无声地挂满泪痕。
他哭是没有声音的。
就如同每一次心底撕裂的时候一样。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灿烂微笑的女孩也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要帮温斯年吗？
照顾温展，不知道要照顾到什么时候？
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对于丛笑笑来说她如果要接手这件事，首先要做的是离职，还有怎么能瞒着李梅珠。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明白，从明天的日出升起，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丛笑笑唯一想到的掩护就是迟美，而这个至交好友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迟美没有问她是不是疯了，没有问过温斯年为什么要这样。
“你想清楚了吗？”
丛笑笑点点头。
“值不值得你牺牲这么多呢？”
这个问题丛笑笑没有那么快点头，但是想了很久之后她发现没有答案。
她告诉迟美，如果计算得失她肯定是不值得。温斯年第一没对她有意思，温斯年第二看起来现在经济窘迫，温斯年第三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可是她告诉迟美：“我想帮他。”
就如同那个黑夜，他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问她，能帮他带个路吗？
那么黑的夜里面她怕得心跳加速，却仍然冲着他点头。
迟美只好道：“好，放心吧，我帮你瞒着阿姨。”
迟美从小到大都是李梅珠用来跟丛笑笑对比的榜样，她对丛笑笑严加看管，却对迟美几乎十分信任。有了迟美的掩护，丛笑笑很快从数据公司离职，并且稳妥估计她能至少瞒着个两三个月没问题。
到时候说不定峰回路转，她真的做了温斯年说的侧写师也说不定。
她想得心宽，也突然发觉离职之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失落。
温斯年像一个狠绝的指路人，先是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接着让她退无可退直面了她自己懒散随意毫无规划的人生。
这21年来，所有丛笑笑应该走的路都是李梅珠安排的，她觉得她应该坐在办公室里面朝九晚五，她觉得女孩子从事政法太强势以后不会有男人娶。
她也曾问过李梅珠，为什么迟美可以做律师？
得到的答案是迟美家境殷实，不是她这个脱了毛的假凤凰能比的。
她无从回答，顺着李梅珠的意思最后活得让李梅珠不满意，也让丛笑笑不满意。
她翻着书桌上已经尘封的犯罪心理学，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自己。
温展很乖很懂事并不难照顾，她们相处得很好，只是温斯年如同他自己说得那样很快搬走了。
温斯年走得悄无声息，她甚至并不知道他到底是搬走，还是仅仅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只是在此之后她的某一天她突然接到温斯年的电话……
虽然这期间他们会联系，大多数情况是丛笑笑把温展玩乐的视频和照片发给他，温斯年回复不会很及时，但是一定会有回复。
他通常会在凌晨三点之后才会回复，虽然知道律师是个高耗能的职业，可是丛笑笑还是觉得这个点还没睡太迟了。
比如今天早晨她收到温斯年的回复：展展长胖了，谢谢你，笑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讯息里面把她的姓……去掉了。
第35章 牵挂
她想了很久还是给温斯年发了一句：怎么睡得那么迟呢？对身体不好。
发完之后丛笑笑的心里就像被稻草抓一样挠心挠肺。
迟美说张天池的案子并不乐观，她这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但是温斯年是主诉律师交代给她的已经都是些蝇头小事。张天池案子的症结就是他的女儿有很多公开视频秀父爱，这点已经造成沸沸腾腾的舆论，甚至有几天舆论攻击温斯年为了强势回归律界，只想着一己荣誉枉顾别人的父女真情。
案子本来从一个普通的买卖被拐儿童上升到不可控的社会话题，甚至变成了温斯年之前凭借个人天赋申诉各种逆转案，这次他能否再凭实力改变你所认为的公理？
这些文章各个写得温斯年好像在钻法律漏洞，故意把好的说成坏的，全部为了自己成名一样。
迟美每次看到这种新闻都气得不轻，顺手就会转发给丛笑笑一份。
所以温斯年的压力该是很大吧。
他一个人该怎么照顾自己呢？
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发这些有的没的。
短短的一会儿丛笑笑的心情已经像坐了好几圈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起伏不定。可是当她准备撤回的时候已经显示超过2分钟无法撤回消息，她有点绝望地放下手机，使劲地揉了揉脸。
温展在旁边吃着哈密瓜好奇地问：“姐姐，你热吗？”
丛笑笑无奈地揉了揉小不点的头：“想爸爸吗？”
温展老实地点头，眼睛却还是盯在他的哈密瓜上，一双小手吃得都是黏黏的果汁。
丛笑笑很欣慰，温展终于有了合乎他年龄对食物的渴望，他慢慢地能放得开了。温斯年说过展展其实大多数情况都没什么异常，善良聪明观察力非常强。只有特别大的暴力刺激会让他感到不安，才会出现上次那种胡言乱语的情况。
温斯年微信发那段话的时候措辞十分小心，看得出他竭力想隐瞒点什么，但是同时又想她能够相信温展大多数情况很好，而且非常想给温展说点好话。
温斯年这样的冷傲，却会为了他的儿子费尽心思连说话的口气都像是讨好。
那天收到温斯年那么大段的话，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纠结又小心的神情。
当时她打了一大段文字后来想了想删得只剩下三个字：“知道啦。”
然后还配了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发了一张温展熟睡的小脸蛋，叫温斯年放心。
之后温斯年就没有回复过。几乎每一次的对话都是丛笑笑结尾，其实她有时候会企盼温斯年在她发完那个萌萌哒表情之后也能回一句真可爱，或者拍一张他现在的环境。
他连自己搬走以后去了哪都没有提过，还在不在杭城丛笑笑都不知道。她有时候会觉得温斯年这个人真的太冷。
她能不能扛得住这种冷呢
丛笑笑没有提醒温展别把果汁弄到衣服上，她去打了一盆热水，准备等展展吃好了给他换一身干净的就是了。
没想到她刚刚打好热水温展就问：“姐姐给我换新衣服吗？”
“你怎么知道的”
温展把最后一块瓜肉塞在小嘴里面，含着边吃边说话：“以前爸爸也是这样给我擦手，换衣服的。”
“啊哈？你爸爸给你换衣服？”
“嗯嗯嗯。”
丛笑笑脱下温展弄脏的小T恤，拿了热毛巾给他擦干净，边擦边随口问：“那平时呢？是谁照顾你呢？”
“平时也是爸爸呀。”
丛笑笑手里的动作停住了，她顿了顿又问：“展展，姐姐诶是问你是谁会经常给展展洗澡澡，擦屁屁，喂好吃的东西呀？就是比爸爸次数多的那个人。”
她原本以为温展并不能听懂‘平时’这个词，哪知道等她解释完之后温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