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卿来到警局,正要进去的时候,被人拦了一下。
见他们气势汹汹,身份不明,警察警惕起来,问:“你们是谁?这里不能随便进去的。”
叶子卿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在身后保镖们揣测着大小姐是不是即将大发雷霆的时候,下一秒,叶子卿唇边弧度上扬,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
警察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变脸得如此迅速,不由得愣了一下。
叶子卿瞥了眼身后,笑眯眯地说:“告诉警察叔叔,我是谁。”
保镖会意颔首,上前几步,在警察耳边低语几句。
警察脸色微变,再抬眸看叶子卿的时候,眼神带了几分谄媚,语调和缓:“原来是叶总的女儿啊,恕我有眼无珠,没认出来。”
叶子卿心想我们又没见过,你能认出来才有鬼。
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眨了下眼,问:“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警察忙不迭点头,微笑道:“可以,当然可以。”
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道路,从善如流地走在了叶子卿身边。
被他挤走的保镖默默瞥了他一眼:“……”
有了人来引导,叶子卿很快就找到了易谌。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手臂随意地垂在身侧,轻轻闭着眼,眼睫轻颤,眉宇轻蹙,清隽的眉眼布满疲倦,薄唇颜色浅淡,苍白的脸上,一道深红的掌印格外刺眼,伴随着一道似乎是指甲的刮痕,伤口处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珠,无端透着一丝脆弱。
在他身边,年迈的女人抽抽噎噎,红着眼眶絮絮叨叨地说:“你们放过我儿子吧……”
而年迈的女人身边,则是一个中年女子,原本还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年迈的女人,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猛地站起来,落在年迈女人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推了一把,让她身子往后倾了一下,险些撞在身后的椅背上。
中年女人没察觉,伸手指着年迈的女人,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眼眶渐渐也红了。
易谌听到动静,倏然睁开眼睛。
疲倦也掩不住他眼底锐利的锋芒。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站起来,挡在了中年女人和年迈女人之间,眼中隐隐透着敌意,紧抿着唇不说话。
中年女人目光凶狠地瞪他一眼,用手愤愤拨开他的肩膀,而少年纹丝不动。
她咬牙切齿地骂:“滚开!扫把星!”
易谌极慢地眨了眨眼,面容仿佛凝结了一层霜。
身旁,少女轻笑出声。
他指尖猛地颤了一下,倏然转头看过来。
少女双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嗓音婉转清脆:“易谌,你可让我好找呀。”
易谌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明明答应过会帮她庆生的,可到最后却深陷警局,不知何时才能得以解脱。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经对她食言了。
只是。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地方,不是她这样干干净净的人该来的。
易谌敛眸,藏住心中汹涌暗潮,缄默不言。
自从叶子卿出现,中年女人和年迈女人便不约而同地将她从头审视到脚。
女孩穿得光鲜亮丽,从裙子的衣领到裙摆,没有一丝褶皱,皮肤细腻得像牛奶似的,杏眸樱唇,就连头发看起来都像经过特别的打理,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矜贵。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
中年女人浑身那股撒泼劲儿在触及她身后跟着的那群保镖之后,不自觉收敛了很多。
原本跟在叶子卿身边的那名警察十分上道地去同负责审讯的同事进行交涉。
几分钟之后,两人相视一眼,负责审讯的人点了点头。
于是他抬眸扫了眼不远处的一老一壮一少,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如果不是牵涉到了人命,其实这件事只是一起家庭纷争,随便调和警告几句就完事儿了。
本质上说这些人只是家属而已,事发的时候又不在场,叫他们过来的目的只是做个笔录。
谁知道这老太太做笔录的时候就不配合,说两句就开始嚷嚷着让他们放了她儿子,哭哭啼啼着说她儿子只是喝醉了不是故意杀人的之类的话,做完了笔录还赖着不肯走了。
旁边这女儿也奇葩的很。
明明是一桩杀人案,自己老公被自己弟弟杀死了,她却和老妈吵吵嚷嚷着提到分房子钱的事情,一会儿说要定弟弟的罪,一会儿又说让老妈拿出钱来,看起来神志不清的样子。
在座唯一理智的大约就是那个还在读高中的少年。
可这反而显得不对劲儿。
自己的父亲死了,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甚至连伤感的情绪也没有表露出来,神情平静地好像死去的只是路边一条流浪狗一样。
而且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态度不像对血亲,更像是对待陌生人、仇人。
这亲妈已经不止一次指着自己儿子的鼻子骂他扫把星,甚至更难听的话了,在这之前,还动过手。
警察熬了一夜,还在这里和这老太太耗了一上午,心底早就恨不得能有人把他们轰走了。
很快有人出现,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不肯动,倔强而执着地盯着警察押送她儿子消失的某个地方,追问:“那我儿子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吗?”
做笔录的警察神色鄙夷地看她一眼,语气不见半点尊重:“阿婆,你在说什么笑话?你儿子杀了人,怎么可能放了他跟你们走,这不死也是要判刑的,别做梦了,快回去等通知吧。”
听说杀人的是她儿子,被杀的可是她女婿。
现在亲生女儿就站在她身边,这老太婆居然还有脸面不改色地要求他们把杀了她女儿老公的凶手放回家。
笑死人了。
偏心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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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易谌同学,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老太太不肯走,叶子卿给了身后保镖一个眼神。
保镖直接上前控制住她,一个手刀就把她给劈晕了过去,扛起带走。
易谌眼中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微拧起眉,似乎想要阻止。
叶子卿笑吟吟走到他身边,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脸上的伤,意味不明地扫了眼不远处杵着的中年女人,开口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少年微微侧脸,似乎想躲过她探寻的目光,低声道:“没什么。”
对于他的避而不答,女孩显得不太满意,鼓了鼓嘴巴,伸手戳了戳他相比前段时间明显凹陷下去的双颊,哼声道:“易谌同学,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中年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被叶子卿戳他脸蛋这一动作惊讶到了。
她这个儿子,性格从小就冷漠,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三四岁的时候就要求自己洗澡不要别人帮忙,不要别人喂饭,不和人做过多交谈,万年不变的一张寡淡的脸,平时和人相处也是竭尽所能避免和别人接触,仿佛别人身上有什么恐怖的病毒一样。
这样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孩子,早已把女人心中那一丁点儿微弱的慈爱给磨灭殆尽,只剩下了嫌恶和怨怼。
她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易谌和谁亲近过。
虽然易谌对他外婆孝顺又尊敬,可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他仍旧会极力避免。
女人至今记得,某次期中考后,她第一次参加了易谌的班级家长会,被班主任当着几十位家长的面不停夸奖,她内心被满足和喜悦所填满,甫一回到家的时候,难以遏制地拥抱了给她开门的易谌。
而被她抱了个满怀的男孩子面色煞白,如同一尊风化的雕像一样僵硬着身体,全然没有听到母亲自豪地夸奖他的喜悦,在被松开之后,如蒙大赦,紧紧拧着眉,她甚至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嫌弃。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取浴室洗澡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和这个孩子相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带着善意去主动拥抱他,反而被嫌弃了。
可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生伸手触摸了脸蛋还面色如常,甚至耳朵可疑地红了,露出害羞的神色,对于中年女人而言是绝对陌生的。
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叶子卿来。
中年女人走到易谌跟前,本意想居高临下看着他,可当站在他面前时才意识到少年在短短几年内早已窜高个子,如今已经比她要高得多,需要她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