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他指指她:“说话,别点头摇头,爷看着头晕。”
她哧一声笑了,站起身看着他:“马车上也能睡啊。”
“行,知道你是规矩人,和爷共乘一骑有些不像话,坐车就坐车。”他说道。
“那,唐公子骑马吧,我坐车。”她笑得狡黠。
“好啊。”他痛快说道。
乔容有些诧异,他怎么不无赖了?
竹帘那头婆子带着崔妈妈从小室出来,四名壮汉带着她们向外。
“这个问话的大娘厉害?打哪儿找来的?”乔容问他。
“杭州府衙刑房里的,花许多银子请来的,见到我就问是文讯还是武讯。”他笑笑,“我一听,这是行家,刚刚那张纸,不用多说,她都能领会。”
“今夜里这是文讯,武讯又如何?”她好奇问道。
“上刑啊,脊杖鞭笞,拶刑,就是夹手指,刺马,就是骑木驴,幽闭,就是……”他不说话了,“你一个小丫头,说了也不懂。”
乔容早已两手捂了耳朵:“我才不要听,你说上刑就好,后面的都是多余。”
“行,我多余,我告诉那婆子先礼后兵,今夜里崔妈妈老实,她若不老实,早改武讯了,你都能瞧见。”他看着她笑。
乔容啊一声,呆呆看着他,心想幸亏是文讯。
“怎么?想看武讯?以后碰上了,再带着你看。”他故意逗着她,看叶全那边收拾妥当,掌心贴上她后背,扶着她转个弯,笑说道,“回去了。”
她躲开他手,拢一拢披风,走几步又说道:“带一壶热茶在车上喝。”
“想得太周到了。”他笑着唤声叶全,叶全说听见了。
“叶将军是几品?”她好奇问道。
“钦封的五品定远将军。”他说道,“比通判还高一品。”
乔容吓一跳:“那你还将叶将军当下人使唤,找个书童啊跟班啊不就行了?”
“他愿意,他有求于我。”他得意道。
走到大殿附近,又有人围拢过来,叶全又撒几窜钱出去,一切归于寂静。
到了马车前,叶全拿了小凳子下来,乔容踩了凳子上马车,听到外面几声马嘶,随后响起嘚嘚嘚急促的马蹄之声,不由笑了起来,阿弥陀佛,回程的时候,可算清净了。
斟一盏热茶捧杯细饮,车帘一动,一人窜了上来,嗅到那独特的清香,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他。
“你不是骑马去了吗?”她放下茶盏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坐车,理由有三个,你想不想听?”他说着话在她对面坐了。
“不想。”乔容扭过脸不看他。
第77章 回程
他不管她想不想听,自顾说下去:“第一个呢,你和叶全孤男寡女,我不放心。”
“叶将军是正人君子。”乔容忍不住说道。
“你想错了,我不放心的是你,叶全老实,而你刁钻得很,我怕你欺负叶全。”他一本正经说道。
乔容翻个白眼。
“第二,崔妈妈今日招供得不多,但也不算少,咱们得一起琢磨琢磨,好商讨下一步怎么做。”他说道。
“其实几句话就能说明白,我最着急的是回去问巧珍。”乔容说道。
他看着她笑了:“第三,你这儿有热茶喝,我想喝热茶。”
她倒了一盏递给他。
“第四……”他接着说道,乔容打断他:“不是三个理由吗?怎么还有第四?”
“第四,你要不要去茅厕?”他歪头看着她。
“不要去。”乔容腾一下红了脸。
可他不提还罢,一提就觉得想去,越想越觉得急,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他扬声喊叶全:“走吧。”
叶全马鞭一甩,驾得一声,马车走了起来,她局促坐着,这么远的路,可如何是好?
看他悠然喝茶,几次欲言又止。
他偷眼看着她笑,笑着又喊叶全:“经过南山客栈的时候停一下。”
她松一口气,蹙眉看着他。
“怎么那样看我?是你说不去的?”他冲她做个鬼脸。
“困了。”她闭了眼睛不理他。
过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停得稳稳当当的,叶全说一声到了,他跳下马车朝她伸过手来,她往后一缩,他皱眉道:“矫情,那就自己扶着跳下来吧。”
说着话曲臂向前,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她假装没听懂,扶着车壁跳了下来。
叶全笑一声,不等他发作,绷住脸问道:“这会儿也不许笑,对吧?”
他没搭理叶全,摘下车头的气死风灯挑在手中,对乔容说道:“走吧。”
给伙计塞两角碎银打听清楚了,一直送她到茅厕门口,将灯塞在她手中嘱咐道:“进去把门关好,灯挂在门把手上方,我在门外等着。”
乔容低着头说声知道了,出来的时候,已有一个婆子端着铜盆在门外侍奉,他等她净了手,在她耳边道:“这客栈干净讲究,我问过了,还空着一间上好的客房,不如住下来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赶回去。”
“住下也睡不着,还是回去吧。”她轻声说道。
“那就回去。”他挑着灯走在她身侧,她的脸一直红着,红到灼烫。
回了马车,她与他面对面坐着,窘迫不已,索性躺下去盖了披风,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睡会儿再跟你说。”
他低低嗯了一声,默然片刻问她:“客栈都睡不着,马车里就能睡着了?”
“那就躺着说话。”她说道。
“崔妈妈的供词可能对你帮助不大,对我却有意外收获。”他说道。
她好奇之下忘了窘迫,忙忙问道:“是什么?”
“我一直差人在京中查探孙正义的后台,三品以上大员几乎查遍,没想到只是区区一名侍郎。”他笑着摇头,“若不是你查到孙太太这儿,我还得大费周折。”
“就是说,我帮到你了?”她雀跃着坐了起来。
“没错。”他笑道,“我是从崔知府这条线上查的,没有把孙太太一介妇人看在眼里。”
“孙正义的官职都是孙太太为他谋取来的,你还敢小看一介妇人吗?”她笑道。
“我以为她只是个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妇人,没想到心机如此之深。”他说道。
“她到京城去求了钟老夫人,我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金弈,我觉得她每年四月初四见面的人,应该是我母亲,回去问过巧珍后,我准备让钟家来认人。”乔容笃定说道。
他点点头:“我能帮你什么?”
她没有正面回答,斟酌着问道:“你在杭城能呆多久?”
他愣了愣:“能呆多久就呆多久。”
“呆着都要做些什么?”她又问。
他抿一下唇:“两件事,查探孙正义,寻找乔松。”
“下一步要怎么做?”
“姚总督要来杭城,我先查一查孙正义和他有多少关联。”
“我以为,崔知府是孙正义的后台。”乔容说道。
“查探来去,崔知府待他极为客气,好像被他捏着什么把柄似的,不像是他的后台,两个人倒像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他摇摇头。
“官场上的事我不懂。”她迟疑着,想说什么又咬了唇。
“你怎么从不问我乔松的事?”他奇怪看着她。
“若是有了进展,你自然会告诉我,若是没有进展,问也是白问,我知道你既答应了,就会竭尽全力,我信你。”她笑道。
他抿一下唇攥了拳头,又松开来,掀唇笑道:“你倒是知道我。”
“自然是知道的,都帮过我多少次了。”她抿着唇笑。
“这小丫头原来知道好歹。”他笑意加深。
“我自然是知道好歹的。”她看着他,“官场上的事我不懂,就拜托给你,内宅的事呢,我来做。”
“不让我帮忙的意思?”他挑了眉。
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能耐大,若你出手相助,也许会容易得多。可是,我要亲手给我母亲报仇,我要用我的方法,一层一层扒开她的皮,让她和我母亲一样,无助自责绝望而死。”
她说着话紧咬了牙。
他沉默不语。
“也许你觉得我矫情。”她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可是,我……”
“我懂。”他打断她,“你不用解释,就这么说定了,我查探孙正义,你查探孙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