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四儿也姓唐?”唐棣笑了起来。
乔容忙说声是。
“看来四儿跟这扇子有缘。”小公子笑道,“之远,你可别舍不得。”
“既然这扇子贵重,奴婢换个别的。”乔容忙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四儿,这扇子给你了。”唐棣将扇子搁在搁在她掌心,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奴婢不敢要。”乔容忙忙送回到他面前。
“爷逗你的。”他唇角一扬笑了起来:“区区一把扇子,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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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奴婢却之不恭。”乔容大大方方收了起来,他既如此说,再不收彼此难堪。
他点点头,脸上是赞赏的神情,小公子也笑,二姑娘不肯罢休,追问道:“究竟有多值钱?”
唐棣笑笑:“就是把扇子,夏日里扇风正好。”
二姑娘说声可是,小公子忙道:“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二姐姐勿要大惊小怪。”
二姑娘刷一下红了脸,懊恼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让唐公子见笑了,我没见识,还不如四儿。”
“告诉二姑娘个秘密。”唐棣笑道:“这扇子是我偷来的,没有花银子,自然不在意。”
二姑娘吓一跳:“唐公子开玩笑的吧?”
“真的是偷来的。”他一本正经道,“去年十月里,我有一位故旧下狱,我为了救他出来,偷了总督珍藏的扇子拿给知府看,知府一看扇子上的鉴藏名章,立马放人。因为此事,我父亲派人将我逮回去一通毒打,关了百日禁闭,才肯放我出门,我沿着运河南下,在宿迁与府上的船偶遇。”
“编的吧?一听就是编的。”二姑娘一笑,忘了刚刚的尴尬。
小公子也笑:“真真假假的,二姐姐当笑话听听吧。”
乔容攥紧了手中扇子,恨不得此刻就找无人处,瞧瞧扇子上的收藏名章。
“四儿发什么呆呢?”唐棣促狭看着她笑,“不能白给你奖赏,爷赢了你两次,罚你以后每日过来给爷煮茶,如何?”
乔容想要推脱,二姑娘却抢着说话了:“好啊,以后每日傍晚,我都带着四儿过来,品着茶听仲瑜弹琴,岂不是一大享受?”
“也好。”小公子笑对陈叔道,“从今日开始,每日的晚饭多备两份。”
陈叔忙答应说好,众人说话的时候,陈叔早已招呼一名婆子过来收拾,此时几案上洁净清爽,煮茶的器具也都挪走,小公子看天色渐暗,命人掌灯,吩咐开饭。
烛光与星光交相辉映,晚风徐来,轻纱飘拂,笑谈中饭菜上桌。
一道三鲜杂烩,一道蒸苋菜,一道干菜头汤,另有冰镇的杨梅酒。
三人三几围成一个三角,唐棣看看乔容,喊一声陈叔道,在我旁边加一张矮几。
二姑娘摇头:“每回让她坐下跟我一起吃饭,她都不肯,这丫头比我规矩还大。”
“我这儿尽可随意。”小公子道,“就怕四儿拘束,这样吧,陈叔带着她去厨房吃饭,不用在这儿侍奉。”
乔容看向二姑娘,二姑娘忙忙摆手:“去吧去吧。”
她松一口气,跟着陈叔向外,经过唐棣身旁时,啪嗒一声,扇子落在他脚下,慌忙弯腰去捡,捡拾的时候扇子在他脚边一比,胸有成竹得笑了。
“小丫头甚是有趣。”出了纱帐,她听到唐棣笑说道。
第55章 花宴①
夜里待二姑娘睡下,回到屋中仔细看着扇面,最末尾的鉴藏名章是海昌姚少普,想起张阿大说过,新任两江总督姓姚,难道是他?
可阿大分明说,他拿到的是姚总督的亲笔信,难道那信是假的?
过去这桩桩件件的事,足可看出他胆大包天,拿一封假冒的总督亲笔,崔知府不敢不信,于是放了父亲,姚总督那头本就心怀鬼胎,自然不能深究。
咬了唇呆看扇子半晌,比照着白日里量取的位置,在灯下描出一对鞋样。
次日傍晚,二姑娘散学后重新梳妆换衣,正要往弈楼去,孙太太含笑走了进来。
二姑娘见到母亲,不似先前那样别扭,客气请孙太太坐,只是目光不时投向窗外,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弈楼。
“昨夜里的事我听说了,你是大家闺秀,要知道男女有别内外有度,不可跟着仲瑜胡闹。”孙太太略微严肃说道。
“又是玉雪告的状?”二姑娘一听,两眼几乎喷出火来,“仲瑜和玉雪一个病弱一个年纪小,他们做什么都行,就我做什么都是错。”
“娘知道黎儿的心思。”孙太太和颜悦色得,“可娘得为你从长计议,娘担心唐少将军在咱们家住不长,准备三日后就办花宴。”
“办个花宴就是从长计议了?”二姑娘大声问道。
“不过是叫做花宴,可太太姑娘们心里都明白,就是给你们这些年青人相看的机会。”孙太太微笑道,“唐少将军既答应参加,自然是有意从姑娘中择一合意之人。娘听叶先生说,黎儿这些日子一直在画一幅雪中山水图,特意过来提醒你,夜里有功夫跟仲瑜胡闹,不如到澜院请叶先生多指点指点,后日画完挂上去,到时候,杭城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带着自家适龄的公子姑娘前来,让他们都瞧瞧我们黎儿的才华。”
二姑娘两眼一亮,声音低了下来:“娘,我知道了,我不去弈楼就是。”
孙太太满意嗯了一声,站起身捏一捏二姑娘辫梢,笑说道:“这些日子越来越好看了。”
二姑娘身子一扭,通红了脸。
孙太太走后,二姑娘揽镜自照,对乔容道:“加上端午那次,我娘这是第二次夸我。”
乔容听了心中错愕,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夸她,她笑的时候,安静刺绣的时候,穿了新衣裳梳了新发辫的时候,刚沐浴过的时候,母亲都会笑看着她:“瞧瞧我闺女多好看。”
父亲总在一旁附和:“是啊,咱们的容儿越看越好看。”
孙夫人从来不夸二姑娘好看吗?如今怎么突然夸上了?
接着的三日,府中所有下人都被调动往各处清扫布置,因乔容机灵,做什么都能做好,传话传得清楚明白,被崔妈妈相中,指派着她团团转,夜里还要做鞋刺绣,累得腰酸背疼,自己给自己鼓劲,这样也好,跟崔妈妈混熟了,更利于打听太太的事。
忙忙碌碌的三日过去,迎来孙府办花宴的日子。
府中处处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太太又特意请来几位乐师,命他们在墙外一所院子里演奏,丝竹管弦之声远远传来,悠扬婉转,令人心旷神怡。
又听说太太之前找人看了天气,是个薄阴的日子,不时刮些凉风,驱散了五月里的炎热。
宴客之处设在四面厅,男客入东四面厅,女客入西四面厅。东西四面厅有连廊相连,墙壁上可供各家公子姑娘们展示画作书法,连廊下设了几案,摆放着各式乐器,来客们技痒,随时可坐下来即兴弹奏。
此时客人初到,东四面厅只开东向的门,男客女客互不见面,单等宴罢女主人一声令下,东四面厅西向的大门敞开,除去内宅只供女客换衣歇息,其余各处随意游玩观赏。
客人陆续到来,崔知府夫人带着千金崔如月姗姗来迟,厅门外一现身,女眷们热切迎了上去,团团将她们围在正中,挨个行礼问好,崔夫人面带微笑一派雍容,崔如月微垂着头,略带羞涩站在母亲身旁。
“崔如月竟然是个美人儿,又是知府千金,乃是头号劲敌。”二姑娘握一下拳头问乔容,“人可来齐了?”
“齐了,名单与帖子都对过了。”乔容说道。
“那咱们进去吧。”二姑娘迈步向里。
乔容有些迟疑,今日来的这些姑娘们,十之八九与她相熟,她生怕被认出,陪着二姑娘迎客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尽量不跟人打照面,可这一进去,人来人往的,避无可避。
“进来啊。”二姑娘看她没跟上,回头唤她。
她脚下加快,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这三日有意晒黑,早起又涂了灰粉,再加上这丫头装饰,谁又能想到她是昔日乔府的四姑娘。
进去时崔夫人与崔如月已经分别坐下,太太们围着崔夫人说笑,姑娘们围着崔如月夸赞她的发辫与首饰时兴,和昔日一般光景,只不过那时候,乔府的二太太和乔四姑娘才是众人包围的中心。
在孙太太示意下,二姑娘含笑过去与众位太太见礼,太太们夸赞不已,这个说落落大方,那个说知书识礼,又有说个子真高,还有说容貌秀丽,二姑娘拼命掩饰着不自在,恨不得钻进脚下地砖缝里,好在崔夫人摆手道:“好孩子别拘着了,和姑娘们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