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容看着信就笑,一口一个仲瑜叫得亲热,还说没有喜欢上人家。
五月初一是她的生辰,乔媛早早送来了寿礼,傍晚的时候,宝来巧珍绣珠为她准备了丰盛的生日宴,正围坐着吃得热闹,丁泓来了。
“可有好消息吗?”她亮了眼眸。
丁泓看了看周围众人,拱手道:“还请四姑娘出来说话。”
她出屋门下了石阶,丁泓指指石凳:“四姑娘还请坐下。”
她坐下来看向丁泓,突然就有些紧张:“你那么严肃,是不是有什么事?”
“前线战事已停,不过,在最后一场血战中,唐少将军他……”丁泓声音顿住。
“他怎么了?”乔容手颤了起来,声音有些发紧,忙忙追问道,“受伤了?还是被俘了?”
“唐少将军他,阵亡了。”丁泓沉痛说道,“四姑娘,你要节哀……”
她身子晃了一下,手紧紧抠住石桌边沿,两眼死死盯着丁泓一开一合的嘴,打断他尖声说道:“你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我不信你,叶将军也在前线,叶先生的消息可靠,我问问她去。”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拉开院门,门外站着个头戴红花的妇人,正要抬头打门,看到有人出来,满脸喜气笑说道:“正好有人出来,这可太好了,我这里有一封喜帖要给乔四姑娘。”
“我就是乔四姑娘。”乔容说着话一把夺过喜帖,打开来一瞧,一对璧人儿身着红衣,在画中冲着她微笑,男子文弱俊俏女子明丽秀美。
哈得一声,她笑了起来,她哈哈哈一连声干笑着,指着请帖道:“总算将这喜帖盼来了,我这就给他道喜去。
说着话一把推开那妇人,一步下了石阶,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丁泓默然跟在她身后,只要她安全,就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尽情发泄哀伤。
天色昏暗下来,平地突起卷起狂风,在脚下打着旋,头顶乌云渐浓,天空中隐隐有了雷声。
眼看大雨将至,丁泓喊一声四姑娘,她没听到一般快步向前。
她走得越来越快,行过思鑫坊,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她迎着如注的雨水转过街角,与一个人迎面撞在一起。
咚得一声响,二人齐齐跌坐在地,她指着那人嚷道:“你怎么走路的?大雨天的,怎么还在外面乱跑?”
“四儿?”那人迟疑着叫道。
是小公子的声音,她愣住了。
“四儿,是你吗?”他又叫道。
头顶一道闪电劈过,他在亮光中看着她的脸。
“四儿……”他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哭喊起来,“四儿,他们死了,都死了……”
“说什么呢?谁死了?”她呆呆问道。
“灵芝死了,刚出生的小弟弟死了,采薇,采薇也死了……”他靠在她怀中放声大哭。
第137章 反击①
“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喝酒了?采薇在德兴好好的,没几天就要做新娘子了……”她眯眼看着雨幕,“也许是我在做梦……”
小公子哭声更大,他两手紧紧掐着她肩,掐得她生疼,她狠狠拍他一下:“疼死了……”
说着话愣了愣:“感觉到疼了,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采薇真的死了?”她大声喊着问道。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你吵死了。”她推了他一把,皱眉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伸出手紧紧捂住他嘴,“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哭,就知道哭,宝来才是爱哭鬼,你不是……”
他的哭声从她的指缝里溢出来,他的眼泪决了堤一般,不停涌出。
她叹一口气,捂在他嘴上的手颓然垂落,呆呆看着他,看着看着伸手圈住他肩,将他揽进怀中,哄孩子一般拍着他后背:“那就哭吧,哭个够。”
丁泓到旁边店铺中借了一把油纸伞,撑在二人头顶。
“雨停了。”乔容拍拍小公子后背。
小公子呜咽着嗯了一声,许是耗尽了力气,哭声渐弱,他软软靠着她,声音嘶哑说道:“四儿,我听你的话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四儿,我是乔四姑娘。”乔容认真说道。
“乔四姑娘就是四儿,四儿就是乔四姑娘,想明白这一点后,我才让你去跟唐棣告别的。”他有气无力说道,“喝酒的时候,唐棣想告诉我,我让他闭嘴……”
唐棣?乔容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道:“别说唐棣,先说采薇。”
“我听你的话了,我很爱重采薇,跟她订亲后,我每旬都去德兴探望她,我们隔三差五互通书信,在信中无话不谈,我盼着跟她成亲,可是她昨夜里上吊自尽了……”他的声音哽住,眼泪又落了下来。
“上吊自尽?采薇才不会上吊自尽……”乔容喃喃自语着抬头看天,天是红色的,红色的天边站着一个淋得湿透的人,她探出头去看着那个头顶淌水的人,惊讶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丁泓。”那人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沉声说道。
“哦,丁泓,对,我认得他,他是丁泓。”她指着丁泓对小公子道,“就是他,他刚刚跑进我家跟我说,唐棣阵亡了……”
小公子身子僵住,抬起头看着她,愤怒喊道:“你胡说,胡说八道,唐棣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他才不会死……”
“他死了,采薇也死了,都死了,是你说的,都死了。”乔容嘶喊起来,两手抓着他肩使劲摇晃,“是你说的,都死了……”
“不是我说的,是丁泓说的。”小公子往前爬了几步,爬出伞外抬头看着丁泓,对乔容道,“别听他胡说,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故意妖言惑众,扰乱我方军心。”
乔容也爬出伞外看了过来:“难怪他那么黑,原来非我族类……”
丁泓看着濒临疯狂的二人,收了伞竖在墙边,弯下腰连砍两个手刀,二人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他一边肩膀扛起一个,冒着倾盆大雨,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回了小河街。
她从暗沉的深渊中挣扎醒来,许久不愿意睁开眼睛,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她不想看到令她绝望的人世。
卧房外的说话声飘了进来,清晰响在耳畔,她猛然睁大了眼,凝神仔细倾听。
“我手下的弟兄们去了一趟德兴,打听到的消息说,采薇姑娘前日早起前往觉海寺上香,她的丫鬟琴心作陪,驾车的是姬家的车夫。据琴心说,进了山门行到半山腰的时候,旁边树林里冲出一伙蒙面的强人,众目睽睽之下架起采薇姑娘就走,琴心连声喊救命,几名路过的香客还有闻讯赶来的僧人追进树林里的时候,采薇姑娘躺在树林里的空地上,衣衫破碎昏迷不醒……”丁泓的声音顿住,为难看先小公子。
小公子的脸白得像纸一般,抖着唇道:“你继续说。”
“琴心机灵,上了马车将自己衣衫撕破头发弄乱,又在脸上抹了些泥土,采薇姑娘醒来的时候,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是马受了惊,马车掉到矮崖下去了,采薇姑娘信以为真,还说今日上香没成,明日再来。到家后一日无事,夜里梳洗后待要睡下,因姬半城近日病情又重,想着临睡前再去看看父亲,到了父亲卧房外,隔窗听到她的二娘在跟姬半城说话,二娘说,我问过琴心了,可这小丫头不懂,也不知道有没有破身,就算没有破身,若是传出去,名声就坏了,我得跟老爷讨个主意,此事是该告诉孙家呢,还是不告诉,等到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孙家听到什么,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明白了。”小公子闭一下眼,问丁泓道,“姬家可报了官?”
“姬半城说人已经没了,报官只会让女儿身后蒙受污名,对外只说是暴毙,又是年纪轻轻的未嫁女,昨夜里已经悄悄埋了,就埋在城外一处荒坡下。”丁泓说道。
“不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要去将她带回来,把她埋进孙家的坟地里,她死活都是我孙仲瑜的妻。”小公子起身向外,到了院中一头栽倒下去。
丁泓追在他身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劝说道:“事已至此,无论你要怎样做,都得从长计议。”
“不行,我从长计议一日,她就得孤零零呆一日,她最怕孤单,她喜欢热闹……”他推开丁泓爬了起来,踉跄着向外。
乔容听到动静,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屋门一把拽住了他,大声问道:“路都走不稳,你怎么接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