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因为傅以周的举动与明确的态度,让她再度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窗外月色极美,林郁时的目光逐渐放空。
……
林郁时是在十月底去的德国。
得知自己将来再也没有办法跳舞以后,林郁时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大圈,整日沉默寡言,有很多时候都是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的盯着窗户外面的那几朵喇叭花。
甚至那段时间,林郁时感觉她好像活成了刚刚相遇时的傅以周。
颓靡且丧。
直到九月初那天。
她膝盖上车祸导致的伤口需要重新上药,护士长带着一名实习生过来,两人边说话边走进来。像是明白这屋子里住的人不一般,加之林郁时始终安静,所以进门口就再没说话。
但是林郁时却还是敏锐的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到了傅以周三个字。
护士长半蹲在床前,小心地拆开纱布,垂眸给她处理伤口。
林郁时动了动嘴角,偏头看她:“姐姐。”
她的声音沙哑,是很久没有说话引起的阵阵砂砾感。
护士长听见她的声音,笑着抬头:“怎么了?”
“我刚才听见你们说是谁要做手术吗?”林郁时神情迟钝,说话也慢吞吞的。
护士长从实习生手里接过棉球,随口说:“是呀,你应该认识的,傅家的那位小少爷。又出了一次车祸,最近在咱们医院住着呢,下午三点做□□手术。”
林郁时满脑子都是护士长的那句“又出了一次车祸”,她微微抿唇:“又出车祸是什么意思?”
“对,那天你刚做完手术。”护士长看她一眼,恍然大悟,“你那天下午进院,他大概是晚上十点多的样子吧,也跟着进了医院。”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护士长回想片刻才说:“我听楼上的同事说,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他才急急忙忙要赶回安城,听说家里人怎么劝都不行,非得那个点回来。”
“……”林郁时喉咙有点疼。
是因为她吗?
她莫眨眨眼睛,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就像是一根刺,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等到护士长给她上好药起身要走,林郁时才有些慌的说:“姐姐。”
“怎么了?”护士长回头。
林郁时咽了咽口水,语气艰难:“他手术成功的话,你可以来告诉我一声吗?”
像是觉得她这个要求很奇怪,护士长眼神微妙,却还是点点头应下。
几个小时后的查房,护士长避开所有人,笑着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林郁时松了口气,她那时候觉得,得知傅以周眼睛的手术成功,自己心里的愧疚是能够减轻些的。
那天晚上。
林郁时住院这么多天里第一次打开手机,机械的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拨通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音筒里,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了点睡意:“喂,哪位?”
林郁时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在那一瞬猛地被心里的愧疚击中。
傅以周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她啊。
或许开始她还会侥幸的觉得,傅以周是有什么急事儿,可在那一刻,莫名其妙的,林郁时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
他能有什么急事儿呢。
除了那通电话,而后她莫名其妙的消失,还能有什么让他不顾安危赶回来。
他是为了自己。
思及此,林郁时鼻尖发酸,忍着哽咽无声落泪。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因为她这不说话的举动而有些不耐烦,语气越显烦躁:“说话啊。”
林郁时还是没有回复。
下一秒,傅以周忽然挂断了电话。
看着电话界面,林郁时肩膀颤动几下,再也忍不住的捂着嘴巴呜咽哭起。
那天之后,林郁时的眼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不仅是蒋玉竹发现了,就连一贯神经散漫的林郁扬,都察觉到了她的转变。
所有人都在以为事情慢慢往好的方向走。
她每天开始按时吃饭喝药,夜里就算是睡不着,也还是会乖乖躺下,闭着眼睛数羊数水饺。就那么将伤势养了十天,林郁时让蒋玉竹推她去天台吹风。
等到了地方,林郁时眯着眼看黄昏。
天边的云朵被染成极美的蓝紫色,林郁时靠着轮椅,神色淡淡。
蒋玉竹看着她,感觉奇怪:“阿时,心情不好吗?”
“妈妈,我感觉有些冷,你可以帮我下楼拿条披肩吗?”林郁时没有回答她,而是偏过头提了别的话。
蒋玉竹微微拧眉:“那咱们回去吧?”
“我还想再坐会儿。”林郁时仰起头看她,笑容清澈:“我在这里等你。”
见她这么说,蒋玉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叮咛几句后她下楼去拿披肩,走到一半,心口却重重跳动几下,蒋玉竹脚步一顿,立即重返天台。
折回天台后,那幕场景是蒋玉竹此生难忘的一幕。
林郁时双手撑着天台栏杆处,半个身子都已经快要翻倒出去,手指过分用力而导致微微颤抖,蒋玉竹上前两步抓着林郁时的腰用力将人拉扯下来,抱住她就难忍泪意。
怀里的少女闭着眼睛,眼角甚至还带有泪痕。
蒋玉竹满是后怕,崩溃痛哭:“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你知不知道。”
“妈妈……”
林郁时掀开眼皮,眼泪无声滚落,瞳孔里全是无望的黯淡,“我活着已经感受不到一点点快乐了,我好累。”
那是林郁时第一次试图结束生命。
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在那事情之后,林冬镕雇了四个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林郁时再度开始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九月底,她整个人瘦成皮包骨。
她每天都在这间病房里,醒来睡下,好似日复一日,已经是她后半生的写照。
傅以周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
接他的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口,林郁时这个病房正好能看清楚。
她让林冬镕抱她去了窗边,手掌半支着下巴。
背影挺拔的少年一步一步离开。
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林郁时看着那车子缓缓远去,眼尾泛红。
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抱歉和她对这个人迟来的所有喜爱,都在那天,望着空旷一片的大门口悉数爆发。
她想靠近她的太阳,也想在未来某天,亲口对傅以周诉说清楚自己对他的心意。
那个欲/望越来越强烈。
林郁时揉揉眼睛,回头看着林冬镕:“爸爸,我想暂时离开这里。”
“阿时想要去哪里?”林冬镕弯腰看向她。
这是时隔多日,林郁时的第一个要求。
“去哪里……”
林郁时声音又低又小,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
说着话,她的眼睛又再一次红了起来。
目光虚空的扭头重新望过去,喉咙里溢出哽咽:“爸爸,我想要好好活着。”
我想再见一面我的少年。
告诉他,当年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问问他,要送给他的礼物,能不能重新换一种。
那是林郁时念头最强烈的一次。
她也想要如愿以偿。
-
窗户外面挂起风来,林郁时的目光慢慢转动。
偏头看想不知有没有睡着的傅以周。
盯了好一会儿,凑近亲了亲他的嘴角。
傅以周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沙哑,似乎与记忆中的重合:“怎么还不睡?”
“傅以周。”林郁时小声喊他。
傅以周嗯了声,撑开眼皮起身打开灯看向她:“怎么了?腿疼吗。”
“傅以周。”她又喊。
从她的眼神里确定了不是腿疼,傅以周语气稍显散漫:“我在呢。”
“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傅以周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着捏住她的手晃了晃:“我的梦想?你说呢。”
“这些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
林郁时声音低低,“有一段时间我的状态很不好,因为我的腿伤导致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那是我从四岁开始的梦想,我的梦想没有办法实现了。”
傅以周拥住她,眼睫低垂,神色极其温柔:“我们阿时,那些年过得也一定很辛苦吧。”
“嗯。”林郁时眼睛里荡起水光,被这样的温柔忽然击中,她没忍住喉头轻哽,“生病的时候,我就算是能看见太阳,也都还是觉得很冷。他们都说……太阳会给我温暖的,但是我没有,我每一天都……都活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