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多少工夫啊,这个连暗地里查访线索都老是露陷的耿直娃,总算也修出演技了。
双九组就这么各怀心思、互飚演技,偏偏还看起来和谐无比地将西湖逛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原也要一口气走完的,毕竟都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主,又确实聊出几分趣味。
恰此时,空中飘过来一股甜香。
带着微微炭火焦味的栗子甜香,没有竹露滴清响的雅致,却有着氤氲过人间烟火的独特诱惑。
向晓久顿住脚。
向晓久原先就有个一见着坚果就走不动路的毛病,
如今这毛病早被天策府众人的密集投喂治好了,糖炒栗子却还是他的最爱。
当年那只把他的红袍银甲装扮误认为女娃娃的瞎眼小黄鸡,最后能混成向晓久的铁杆损友,靠的就是一手做糖炒栗子的特殊技巧。
还别说,那手靠着和七秀五毒诸位混出来的特殊调味炒出来的栗子简直了不得。
要说向晓久这一趟奇遇最遗憾的事情,不能为曹将军庆生自是第一位,
身上荷包好几个,居然只带了那么点儿糖炒栗子,闹得如今吃都不舍得放开吃这一点,却也绝对能排得上前五。
如今这股气糖炒栗子的香味儿,要说和瞎眼鸡的那手艺比,自然还是差远了的——
单只是少了瞎眼鸡哄着七秀五毒好几位小姐姐才顺利弄到手的特殊佐料就少了成滋味了,
更何况火候把握也还又差了点
——但再怎么差,好歹有那么一丁半点滋味相似,就又远比寻常街上路边的强许多。
质量不足,用数量补一补,勉强也能解解馋。
向晓久一口气把人家垮着的一整篮子都买了下来,
连栗子带篮子,只随手抛出一小角银子,就叫那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千恩万谢、欢喜不已。
一贯有些怜老惜幼的向晓久这一回却一反常态,
对那个那本就驼着腰,只为了那么一点银子就连番感恩戴德、越发把腰弯得整个要折断似的老太婆,
却连看都没看过去一眼。
只管利落地剥开一个栗子,自己细细品味一番,才又给宫九剥了一个。
宫九对栗子没有特殊偏爱,不过向晓久亲手剥出来的自然又不一样。
遂也一个又一个地吃得香甜,。
偶尔还仿佛不经意的,
或者嘴唇稍微张开一点,吃进去栗子的同时,也顺带把向晓久的指尖一含,
又或者伸出舌头要把栗子卷进去的时候,稍微伸出去那么一小截儿,就又那么凑巧地,恰在向晓久的指尖那么一舔。
向晓久也仿佛真的未曾察觉。
明明一手挎着竹篮子,只一手能剥栗子,
可就是剥栗子的动作太熟练了,只需要大拇指和食指那么轻轻一捏,栗子仁就恰好整个儿被剥了出来,
于是完全没有叫宫九自己剥的意思。
不只不用宫九自己剥,都不用宫九自己拿。
不过糖炒栗子外头毕竟多少沾着点儿糖砂,向晓久毕竟剥都剥了,不叫宫九在脏了手,也说得过去。
奇怪的是,向晓久每剥那么两个栗子,给自己的那一个,才从栗子壳里给捏出来的时候,就顺道弹进他自己的嘴巴里了。
给宫九的那一个,却非要再落回掌心,又等他将栗子壳扔了,再从掌心滚落到拇指和食指之间,用这两根手指捏着,给宫九喂到嘴边去。
以向晓久的能耐,能没办法将栗子仁弹到宫九嘴边?
以宫九的能耐,总是向晓久有那么一二分失误,他能真吃不着栗子?
自然不是。
要不怎么说西湖月色格外迷人呢?
要不怎么说这双九组两个互相聊得相当起劲呢?
总不可能就那么一个话题。
毕竟再有趣的话题,也是一路从珠光宝气阁聊到西湖边。
若非聊天的对象有趣,早给听都听腻的;
宫九的眼睛已经越来越亮。
舌尖不小心探出唇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的呼吸也渐渐有些急、又有些重了。
莫不是西湖终归太大?
一口气逛个一整圈的,累着了?
管他是不是,向晓久都只当他是了。
这篮栗子没数好,竟是单数的。
于是向晓久才往宫九嘴里喂了一个,转眼又喂了一个。
宫九却仿佛是真的猝不及防向晓久忽然的动作。
先是嘴唇没有及时张开、舌头也没及时探出来,
倒叫向晓久一如之前几十次投喂一般伸过去的手指,以及指尖夹着的栗子仁,
就着那么一点儿在宫九嘴唇张开、又或者舌头探出及时的时候,完全不算冒犯的力道,
轻轻挤开宫九的唇缝、乃至牙齿。
向晓久是不是真的受不住手?
又是不是因为一时吃惊才将那两根手指,夹着栗子仁一起,在宫九的嘴里轻轻搅了那两下?
看起来似乎是的。
毕竟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纯澈无辜,又因为惊讶微微睁大。
就好像是宫九真的吃了一惊,
反应过来、偏偏又慢了一步地张嘴又闭上、伸舌头又卷入的动作,
会那么恰好地将向晓久已经准备退出去的指尖又给含住、了两下,都只是凑巧的反应一般。
至于向晓久的手指为什么将沾着的唾液在宫九的脸颊上抹了抹?
宫九的呼吸又为什么顿时明显粗重了起来?
谁叫那一刻月儿正好叫云层罩住,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了呢?
纵然向晓久是能在全然漆黑的密室中、在一堆一模一样的小豆子里头,精确找出唯一一粒红色豆子的人,也要允许人家偶尔有那么一回视线模糊不是?
就如宫九,
宫九可以在发现自己重生回不知道几年之前的时候面无异色,
自然也可以因为只是不小心含舔了一下友人的指尖,就惊讶得呼吸都重了。
月亮:我不是我没有!无论哪口锅我都不背!
第二十一章
谁都不是神。
而凡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丁点儿失误呢?
今晚虽是月圆之夜,偏偏因着云层微重,月色稍显迷离。
失误也就越发多了。
夜风缓缓吹干了宫九颊边那一丝湿润。
仿佛也吹散了那么一点儿尴尬。
宫九忽然开口:
“这栗子的滋味倒是真的好。可惜没早将那卖栗子的留下。”
可不是可惜么?
明明他们一边剥着栗子吃的时候,一边走得其实极慢的。
离之前买栗子的地方只怕都还不过一射之远。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还点头哈腰一叠声道谢的老太婆,已经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倒叫宫九这个吃栗子也吃出趣味儿来的,要高价买个厨子买不着,想要多养个厨子,也养不到。
向晓久漫不经心地听着,将原就古旧的竹篮子一点一点揉搓成细细的竹灰,
又用了不知道什么功法,一把把搓出来的竹灰扬出去,竟在半空中就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
那火光透着寻常柴火不可能有的诡谲色彩,再加上向晓久随手扬出的图案,竟是比天空的月色还要炫目。
宫九就看得忘了遗憾没留下那卖栗子之人的事情了。
向晓久却是将竹篮子烧干净之后,又开口接上这个话题:
“这栗子的制法也没什么值得费心的。、
火候掌握得一般,栗子挑选得也就那样。
不过是多添了几种配料,寻常人吃不得,我们吃着就觉得比寻常做法提味些……”
说到这里,向晓久抿了抿唇。
到底露了馅。
虽然宫九还没察觉,向晓久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忽。
平生二十几年,毕竟就撩这么一个人。
再怎么说是没有最初心动时候的炽烈,还是心猿意马了。
明明一直记得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世界。
却还是在一个疏忽之下,将沿街叫卖毒栗子的人,看成了诸如五毒弟子的小恶作剧。
竟忘了在自己的大唐,顶天不过拉几天肚子的恶作剧,到了这个普遍弱鸡的地界儿,那是真能要了人命的。
如向晓久和宫九这样,那毒药当提味配料的人,在这里真心不多见。
陆小凤都不敢吃双九组一碗野菌汤。
更何况是这月圆之夜、穿着红鞋子的老太婆卖的毒栗子?
“……说起来,那个上官丹凤穿的好像也是红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