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种种,都是假的……
可这顾长安却赤忱待她,直教霜澶抱罪怀瑕羞愧万分。
又想起今日,先头马车上说想吃飞鸿楼的点心,本就是随意拿来搪塞人的,可却教他当了真,巴巴把自己带来吃劳什子的点心。
霜澶一时心绪难宁,红了眼眶。
“公子……奴婢当不得这些。”
顾长安却大惊,整个身子都下意识得往后头仰去,连声音都高了两分,“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哭了?”
霎时,霜澶泪如滚珠,潸然泪下,只恨不得要跪下承情:“奴婢……受之有愧……”
顾长安才听了几个字便忍不住抬手拧了眉心,随即打断道。
“我从前都是如此,不单是为着你……不信你问顾寅。”
霜澶正抽噎着,这顾长安的话教她当即止了泪,随即睁着一双杏眼去瞧顾寅。
那顾寅朝霜澶浅笑颔首,只道公子向来如此的。
霜澶被噎,不可置信,继而又颤着声线问道。
“公子今日来这处,不是为着给奴婢吃点心么。”
顾长安听罢,当即轻启薄唇,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想来是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道。
“我自然是来用午膳的,这里的饭菜最是合我口味,你都不曾发现这一桌子的比那飞鸿楼不知妙上多少么。”
顾长安说罢,随即转身坐定,面朝那一桌的饭食,喃喃道。
“难不成我青天白日的,不是来吃饭却是来睡姑娘的不成。”
这话说的极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与谁人听,可霜澶全然听到了,一时垂了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忸怩,也为顾长安的口无遮拦羞赫。
不过这也怪不得霜澶多想罢,谁人来烟花之地单图了这处吃食的,闻所未闻。
霜澶心下还未缓过神,便又听到那顾长安回转过头,唇角带笑,揶揄道。
“不过你方才的觉悟却教我很是满意,这处点心也是一绝,原也是想教你尝尝的,全当是我献宝了,这恩德你也得记下。”说罢,顾长安又转过身去了。
那顾寅见状,随即上前帮着布膳。
霜澶也是掩着唇破涕为笑,只当从前见识浅薄,从未遇过顾长安这般的主子。
“是,公子说的有理,奴婢这厢都记下了的。”
那顾长安随即拿了筷子便用起了膳,再未理霜澶。
待午膳毕,顾长安又吩咐外头的小厮将这一桌饭菜再另备一份装盒要带走。
霜澶拎着食盒,三人一道出了屋子,这便要回去了。
霜澶本以为早上顾长安朝郑氏说的都是气话,眼下时要回顾府了的,不想竟还是回昨日那私宅。
待入了宅院,顾长安又将那食盒一齐赏给了霜澶,霜澶随即道了谢。
……
说来也是稀奇,往后几日,顾长安闲来便带着霜澶与顾寅去外头吃喝玩乐,抱月阁百花楼戏园子可没少去,还动辄便要打赏那些唱曲儿的小倌,却从未见过他沉湎淫逸放浪形骸去与哪个女子纠缠不清的。
从前霜澶在沈府时,沈霂容虽是个不爱出府的,可闲来无事也会与京都城里头的公子哥儿相约了一道清谈作诗。
那沈肃容便更不用提了,从前在泸山院当差时,统共都不曾见到那沈肃容几回的。
怎的就顾长安这般闲?
……
这日天朗气清,秋色宜人。
顾长安难得的不曾出门,霜澶也乐得清闲。
待过了晌午,顾长安原还在屋内午歇,霜澶左右无事,便于顾长安门外的小院凉亭处做些针线,说是做针线,其实不过是天渐凉,便想给自己纳个鞋底,虽她手艺也不好,可纳鞋底也用不着绣花的,左右穿在脚下,也无人瞧的见。
正这时,顾寅从外头跑了进来,霜澶遂放了活计迎上去,“公子正歇息着呢,怎的了?”
顾寅还未说话,那头顾长安的门便从内打开了,霜澶回头去瞧,原是顾长安已然起了,连衣冠都已然正了,随即跨了门向院内走来。
待至霜澶与顾寅跟前,二人见礼。
那顾寅随即朝霜澶道,“我与公子要出趟门去,今日恐不回来了,你自在院内早些歇息吧。”
霜澶愕然,主子的事却也不好多问,只福礼应下。
顾长安一手敛了袖襟,便领着顾寅向外走去,不过才堪堪走出三五步,随即站定了身子,顿了顿,继而转过身朝霜澶道。
“今日你可有旁的事体要忙的?”
顾长安这话问的古怪,自打入了他这私宅,最闲空也没有的,可霜澶自然不会去主子那头吹嘘自己如何有闲,反而要将自己说的这私宅离了她已然转不下去了才好。
“回禀公子,奴婢今日自然有许多事体,那小厨房——”
“行了,你一道跟上吧。”顾长安倒像是一眼便将霜澶瞧透了,还未待她说完便打断了,随即撩了袍子出小院去了。
霜澶一时怔楞,继而偏了头朝顾寅看去,那顾寅抿嘴莞尔,悄声道。
“今日中秋呢,公子这是要带上你一道过了。”
顾寅说罢,又催促着霜澶跟上,便也上前头追顾长安去了。
刚过了午时,日头还未西沉,那太阳光从人的头顶上晒下来,被院内的树叶筛过洒到霜澶的面上,斑驳陆离,蓦得便教霜澶的胸口热意潺潺……
第64章 霜降1 奴婢还是想跟着公子。
从前在沈府, 刚入翰墨轩时,哪里还有过中秋的辰光,不过一块五仁月饼一碗清水对着月亮发会儿呆便算过去了。
那时刚入沈府, 初初还会想起阿爹阿娘还有弟弟来,后来年岁渐长, 已然连脸面都记不清了。
在沈霂容面前愈发得脸后, 每年中秋月圆之夜, 沈霂容也是要去前院与沈儒璋王氏一道过的,霜澶亦怕底下的小女使们与自己一道拘束,故而总是知趣一个人在房内的。
再后来去了泸山院, 不过待了几个月便走了, 也没机会过这个中秋。
今日中秋, 若不是顾寅提起, 霜澶还真是教忘了。
……
三人一齐至宅院外, 外头已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还立着一位眼生的小厮。
顾寅与那小厮一齐驾车,霜澶跟着顾长安一道入了车厢。
一路上霜澶喜出望外额手称庆,难得的坐不住。
又侧眸看顾长安并不留心她,胆子便也大起来, 时不时便去推开那窗户的一条缝儿往外瞧。
这些自然也都落在顾长安的眼里,倒似是也被勾起了兴致。
“瞧什么呢,这般欢喜的。”
霜澶偏过头,朝顾长安嫣然一笑,“奴婢瞧街上人这样多, 面上皆是带笑,想来今日团圆多是教人欢喜,奴婢见他们欢喜, 自己心下便也欢喜。”
“就为这个?”
“自然不是,今日公子带奴婢一道过中秋,奴婢心下更欢喜的。”
马车上的窗户因着霜澶已然嚯了条缝,今日的阳光竟这样好,倏地钻进来,将晦暗的车厢打亮了一截。
仿佛是教霜澶说到了欢欣之处,那顾长安听罢,初初是略扯了嘴角,继而推开窗户也向外瞧去,随即唇边的弧度渐渐大了起来,最后竟裂开嘴轻笑,虽不曾发出什么声响,却是教霜澶瞧了也跟着喜不自胜。
“你可有什么未达的心愿不曾?”顾长安放下窗棂,面上仍旧带了莫名的笑意。
霜澶闻言,悄么儿去瞧了眼顾长安,想来他眼下是心情好的,故而问了些有的没的。
从前初遇着顾长安时,霜澶原是只想着待避过了风头,便另寻去处,眼下只觉顾长安这头也没什么不好,待攒些银钱再出府买个小庄子过活,只自己的身契还在沈府里头,再去拿是万万不能够了,日后还得想法子向顾长安讨一份文书重新办一张户籍,这才圆满。
可眼下这些事体自然都不能说与顾长安的,霜澶眼波流转,亦真亦假道。
“奴婢最大的心愿,自然是多攒些银钱傍身了。”
顾长安莞尔,状似不经意道,“好,我记下了。”
霜澶自然不会当真,却忍不住与那顾长安玩笑,遂佯装拿大道。
“公子如何记?不若现下就给了吧?”
霜澶说罢,竟真的略拢了衣袖,伸出手来。
那五指纤纤,指如葱根柔弱无骨,就这么白晃晃得摊在二人之间。
那顾长安见着了,瞥了眼霜澶,随即啪得一声轻轻拍了上去,霜澶许是怕痛,随即应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