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春愁+番外(28)

作者:岚山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公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原又不是自己要的,这般痛楚换作常人忍都不能的,公子已然强过旁人许多的。”

沈肃容心中震动,一时顿住,半晌,才缓缓将头转向霜澶。

霜澶这回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得望了回去,又几不可闻得嗯了一声。倒似是在月下沉静的湖面投了一颗细小的石子,石子虽小,却泛起层层涟漪,回荡久久,破了湖面的平静,却也击碎了他的面具。

沈肃容一时百转千回,自幼不曾在人前软弱过,现下竟有些恍惚。

沈肃容目光流转,从霜澶的眼,到她的眉,再到她的面庞,就是这张赤忱的面孔,将他心底的阴郁一扫而空。下意识得复看向霜澶的眼,这双眼真是好看,只从前瞧她时多是低着头,现下才觉她双瞳犹剪秋水……

许是看得入了迷,沈肃容不自觉得向霜澶靠近,继而伸手抚向了霜澶的眼眸。

霜澶原是只瞧着沈肃容,骤然被抚心下一恸,遂转头向后撤去。

沈肃容的手掌,才堪堪碰到霜澶的眼睑,因着霜澶向后一让,手不可预见得稍稍碰到了她的肌肤……那是上好的天鹅绒,蓦然拂在手心,倒连心下都被撩拨了……

屋内寂寥,只余更漏之声,与那烛心挣开的轻微噼啪之声。

左右也不是不行,有了首尾,纳了就是,沈肃容强自镇定得想。

“霜澶。”

霜澶因着方才的惊吓,还不得反应,只呆愣得看着沈肃容。

“我若纳你为妾,你可是愿意?”

沈肃容面朝霜澶,原还想看她的反应,只说罢,心下一阵慌张,竟不敢再瞧她的眼。

屋内一阵静默,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就擅自停了,外头檐上的雨水顺着琅瓦低落在庭院的石子上,月亮也悄然露了脸。

不知哪处门窗未关好,屋内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倏地灭了。

房内从亮转暗,沈肃容与霜澶二人,一时谁也瞧不清谁。

霜澶以为原是自己听错了,那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只连在一起,从沈肃容的嘴里说出来,竟就怎么都无法领会。脑中来来回回回忆了好几遍,将那几个字拆开揉碎了又重新拼起,才慢慢意识到方才这沈二公子究竟说了什么,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得随意跳动,倒像是要从喉间蹦出来似的。

只这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霜澶委实想不明白,怎的今日才第一回 来这沈二公子的小院,自己也不肖做过什么,横竖不过是伺候了一回烧热,便能作妾?真是儿戏,怪道这沈二公子身边不曾有近身伺候的女使,要不然,岂不是缝落雨就得纳一个小妾填房的,这小院可安置得下?

自己虽身份低微,倒也不是见杆子就上,见床就爬的人……

沈二公子这般,当真是瞧轻了她。

继而又想,如今这沈二公子才发了烧热,脑子本就不甚清楚,一时糊涂说要纳妾,自己若现下应了,明日他反悔,到那时又如何自处?

再者,这沈二公子是何样的人物,虽说性子不好相与,可也是圣人钦点的进士,功名在身,芝兰玉树谪仙一般的人,也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配得的?

屋中的滴漏又滴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肃容的心都渐渐凉了下来,才听得霜澶的声音。

“公子,奴婢不曾做什么,实在配不得。”

沈肃容现下只庆幸屋内烛火暗了,没得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倒被旁人瞧了个尽性。

良久,沈肃容声音低沉。

“出去。”

霜澶听罢,福礼告退。走至房门边,遂开了门,月光照进来,映得沈肃容面色惨白又阴郁,却看不清神色。

随着霜澶倏地从外头将门关上,又即刻遁入了黑暗。

沈肃容想,原怪自己,一时不察兀自卸了盔甲,倒被人弃之如敝履。

只那膝上的手无意识的摩挲,渐渐扣紧,骨节分明……

……

霜澶因着这番闹过,待回房躺在床上便再也睡不着,不经意间总要去想那沈二公子,想她当时坐在床沿上为他擦身时手掌下的肌理,想沈肃容与她对视的眼神。

蓦然好一阵羞赫!随意抓过一把凉被将自己头盖住,双腿乱蹬。

霜澶委实想不通,这沈肃容为何说要纳自己,莫不是自己当时瞧他的眼神,让他有所误会?

说到底是自己的不是?那明日不若去解释一番?自然也不能直通通得去,得寻个由头才是。

想罢,霜澶随即又苦恼得在枕上直摇头。

纳妾一事本就是他一时兴起,自己才刚义正言辞得驳了他的面,明日倘或自己再郑重其事去说与他,那这沈肃容会如何瞧自己?

指不定面上一阵嗤笑,心里头再想着她霜澶如何道貌岸然罢。

霜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从床头卷着凉被坐到床尾,又从床尾爬回床头,好一番闹腾。

等堪堪有睡意正要入睡时,外头已然蒙蒙亮了。

原是夏日里,天也亮得早些。

霜澶透过窗外,眨巴着眼睛,神思游曳,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无人来扰,当真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外头蝉鸣渐起,霜澶才迷迷糊糊醒了,待睁开眼,顺着窗户往外瞧,才反应过来,这厢竟也无人叫她。

待她打点好一切出房门时,外头烈日炎炎,天竟就这么热了起来,云朵儿薄得好似早被日头晒化了。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在洒扫。

霜澶侧头睥了隔壁的房门紧闭的屋子,即刻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又想,自己这般俯仰无愧的,心虚个甚?横竖也不是不曾遇到过事儿的小丫头了,不就说了想纳自己么,先头大夫人王氏不也说想帮大公子抬自己的?

怎的当初倒能落落大方,现下倒似怀了鬼胎?

遂行至沈肃容卧房门口,抬了手原还想叩门的。

不想那洒扫的小厮许是见着了。

“姐姐找公子么,公子一早便起了,现下已不在卧房内。”

霜澶心下犯窘,默默收了手。

原道自己昏了头,现下这个辰光去敲房门作甚?莫不是这沈府上下还有比自己起的更晚的么?

遂汗颜无地下了房廊,走至小厮身旁。

“公子早起谁人伺候的洗漱?我初来乍到有些认床,故而睡得晚,竟这样失礼睡过了头。”

那小厮年纪虽小,倒也不是不谙世事,斜睨霜澶这般睡眼惺忪,哪里有半点不曾睡好的样子,赖床便赖床了,还说与他什么认床?早也听说这霜澶是翰墨轩来的,不想这翰墨轩也有这般厚脸皮的人,心下挪瑜,面上却不露。

“许是沈远吧,我倒不清楚那许多的。”

霜澶谢过他,便出了小院。

如今她是沈二公子的女使,自然要围着他的衣食起居打转才是。

便绕去了前头书房,不想书房门倒未关,沈肃容却不在房内,里头也只有两个女使在擦那桌案,铺在榻上的凉褥。

霜澶抬腿进门,问道,“公子不在么?”

“早间就瞧公子带着沈远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可有说什么时辰回?午膳可回府用?”

“这倒不知,不过公子既出门,通常午膳就不回来用的了。”

霜澶颔首,心道自己这女使做的忒不到位,今日才第二日,赖了床连主子人影都不曾见到,一应伺候还都得旁人来,没得这沈二公子心下不爽,将自己发卖了?

这样想着,霜澶转身往小厨房去了,且不管这沈肃容今日究竟回不回院用膳,先教人备下,总不会有错。

也不知这沈肃容平日里头喜欢用些什么,只得问了小厨房,让他们全凭经验自行拿主意。

做完这些,霜澶就无甚事情可做了,悠闲得很。

便去沈肃容的书房,寻那本《鉴略》,遂另铺了纸,研了磨,便细细临了起来。

今日心中无杂念,故而练得又比昨日好上许多。

边上打扫的女使瞧了,咦了一声,“姐姐竟然会临咱们公子的字。”

霜澶一愕,停了笔抬首道,“这《鉴略》竟是你家公子临摹的?”说完又懊悔,怎的是“你家?”,现如今自己也是泸山院之人,这沈二公子自然也是自己的公子!

幸好那女使倒并未在意霜澶言语上的得失,脸上是遏不住的骄傲。

“自然了,这般俊秀的字,有几人能写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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