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夙明显感到姜医生在生气。这也难怪。
虽说信息素隔离病房不需要像重症监护室那张必须保持严格的无菌环境,故而对于进出的消毒隔离没有那么彻底。但这两个人就这样大大咧咧直闯进来,未免也对这里的病患健康太不负责。
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强A。信息素不用故意散发,已经农历的到让人头痛了。
对面的军装男人被嘲讽了也面不改色,眼皮淡淡一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我从来不跟弱者讲规矩。”
“无耻!野蛮!混账!”不擅长吵架的姜医生竭力找出几个骂人的词汇,可惜对面的人看起来完全不痛不痒。
他直接伸手轻轻一拨,明明看起来没怎么使力,挡在他面前的姜医生却突然一个趔趄向右倒去。乐夙赶紧眼疾手快地扶住。
那人好像才注意到现在姜医生身后的年轻人,把乐夙从上到下审视般地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挑挑眉:“这就是我家那小子宁可和我断绝关系也要保的Omega?啧……眼光也就那样。”
姜医生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从来都没有想过理解别人。对于别人的痛苦,你视若无睹。”
“哼,弱者才需要考虑别人。就比如……”他就站在那里,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伸手捏着姜医生指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掰:“我现在要进去看我自己的儿子,你拿什么阻止我?”
“啊!”姜医生脸色一白,发出一声痛呼,整个身子痛的一歪。
乐夙心一突:这可是医生的手!他有些心惊地帮忙扶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原本站在那军装男人身后的池琥意外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那军装男子的手腕。
那个力道大概让军装男人有几分惊喜,他转头看向池琥,似乎终于有耐心听人说话。
池琥皱眉和他对视:“来这里是我开出的条件,请不要借题发挥。孔上将。”
孔……?乐夙眨了眨眼,终于好像有点明白了这里面的纠葛。
被称为“孔上将”的男人顺势放开了姜医生,或者乐夙觉得也许他本来也没打算把姜医生怎么样。就如同他说的,对于被他看做“弱者”的人,他其实根本没放在眼里。
此刻他的眼中,对池琥却是满满的兴趣。
池琥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单独和他见面。”
孔上将没半点犹豫地点点头,手腕一抽,池琥也当即放手。他攥了几下拳头,露出一个像是很满意的笑容。接着他就一个转身,踏着脚下锃亮的军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似乎全然忘了刚刚说过要“看儿子”这种话。
“等一下!”乐夙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男人顿住了脚步,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您刚才说,孔梓为了保护我和您断绝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孔上将再次挑了挑眉,对乐夙,这是第二次了:“那小子没告诉你?”不等乐夙追问,他下巴超隔离病房的方向一扬,十分没耐心地回答:“自己问他去。我懒得跟Omega解释。”
说完,他继续转向来处,背对着他们摆摆手,说:“我在车上等你,别耽搁太久。”
伴随着腾腾腾的脚步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走后,似乎空气都为之一松。
池琥转向姜医生,很歉意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姜医生有些憔悴地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他就是故意来恶心我的。毕竟当年的事……他恨我也是应该。”
因为觉得太丢脸而没有把自己送上法庭,其实那件事里面姜医生算是逃过了一劫。否则无论是诱/拐Omega还是破坏军/婚这样的罪名,都能让他扒一层皮。
那个Alpha的想法,真的让人很难理解。
姜医生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再看向池琥,眼神中带着些许了然:“你果然被军部盯上了吗?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放着你这样的超A不管的。”
姜医生叹息着拍了拍池琥的肩膀,眼神中透着慈爱与不忍:“你是个好孩子,别跟那帮没人性家伙学坏了……还有,保重自己。”
池琥郑重的点头。
乐夙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从这两人一来,自己就处在状况外。这时,姜医生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乐夙,带着老虎去换身隔离服吧。”
“哦,好的。”乐夙回过神,连忙应声。他转头对池琥说:“请跟我来这边。”
两人向着更衣间走去。姜医生则自己端着受伤的胳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刚刚分化成了超A,身上一身锐气未敛的大男孩,每天生龙活虎地来这边痴缠,想尽各种办法求自己去看孔梓一眼。
和现在一身凝重而沉郁的气势截然相反。
“哎……”姜医生摇了摇头,放下了心中的那一丝同病相怜。
更衣室内,乐夙找出一身大号隔离服递给池琥。
“会穿吗?”
池琥点点头。
他接过来放在一边,先把身上的外套脱掉。
这时,乐夙看见他的脖子和手腕处都带着一个三指宽的金属环。
“这个是……?”他有种猜测,但不敢确认。
池琥闷闷地回答:“失控抑制环。”
那个传说中对付超A的大杀器,日常抑制超A产生超量A素,失控时直接电击,静脉注入抑制剂……超A的,枷锁一般的存在。
乐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跟这个比起来,Omega颈上的抑制环,简直像精美的装饰一样。
☆、池琥再见
穿戴好隔离用品,乐夙带着池琥穿过风淋室,再次进入刚刚的那一层走廊。
护士们的效率很高,已经用喷洒消除药剂的方式中和掉了方才残余的信息素。姜医生没在这里,大概是回去处理手上的伤势。
两人停在病房门口,乐夙说:“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池琥点点头,停在了门外。
乐夙推门进去,见孔梓倚坐在床头,看到他展颜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起一直有些压抑的情绪,突然就不那么沉重了。
乐夙便也回以一个微笑,没有做什么铺垫,轻声说:“池琥来了,在门口。”
孔梓果然也没显出半点意外的样子。想必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早已被孔梓隔着一层玻璃收入眼中吧。
此时他望着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头:“帮我叫他进来吧。”
“好。”乐夙开门出去,换了池琥进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通过姜医生,已经能够理解到那对竹马间的情谊。再加上亲身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对于清醒状态下的池琥不会伤害孔梓的这件事,乐夙是能够信任的。至于非清醒状态……那不是还有超A抑制环吗?乐夙相信池琥也不是偶然让他看见的。
因此,没有额外交待什么,乐夙守在了门外。
那个距离,以Omega的听力再隔着厚厚的隔离服肯定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孔梓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好像在说:“我在这里。如果有需要,随时喊我进来。”
而病房内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池琥久久地凝视着坐在床上的孔梓。比之前微长一些的头发垂在他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三年前的错觉。
哪怕隔着重重防护用品,池琥也能看清楚。除了因为超A所具有的强化视力,更因为他对孔梓的熟悉。
因为熟悉,所以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都能知晓。
曾经有多么坚信这一点,现在的自己就有多么可笑。
哪怕到了现在,孔梓也是一如往常的微笑。好像只要池琥随便地聊起一个话题,他就能顺势接起,然后两人就能瞬间回归无事发生的日常。
“……所以我恨你。”
“嗯?”孔梓眨了眨眼睛:“从这里开始?”
“对,你难道以为我是来道歉的吗?”池琥隔着面罩没法做出很凶悍的样子,只好把语气放的很凶:“我是来算账的!”
说着,他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指去掐孔梓的脸颊。
孔梓配合的向后躲,口中半真半假地说着:“呜哇,老虎好凶,好可怕……”
然后他也说不下去了。
脸上只是被轻轻地掐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抚摸。距离的拉近让孔梓也能清晰地看到池琥那双护目镜背后的眼睛,根本已经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