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朗敏捷的反驳:“有必要吗?那个时候白鹿怎么会知道周克文即将被老楼房里那些人困在那里?”
“可是……白鹿曾在公司表现出攻击性,也就是说‘祝宁’在公司出现过,所以他知道……”
傅铭朗打断:“那不是祝宁,在公司里动手的人就是白鹿。”
“你怎么知道……”
“不止公司里,因为陈璐的恶作剧而险些伤了她的人、攻击偷窥他的房客的人,都是白鹿。”
方明旭皱眉,“……白鹿?”
傅铭朗斟酌着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我曾与祝宁交谈过,祝宁对我说411的房客偷窥他们的房间,被白鹿撞上,‘白鹿’揍了他。自从我发现祝宁的存在,我就一直在观察‘白鹿’与‘祝宁’,探究他们的联系,祝宁因何存在、何时出现,为此我甚至去找过白鹿的父母,了解他学生时代发生的事情。”
“你发现了什么?”
“据我分析,当‘白鹿’感受到威胁时,就是‘祝宁’即将出现的信号。祝宁不只是白鹿的保护者,他更是白鹿撑在心头的一把□□。白鹿幻想出了祝宁这个人格,比起行动上的袒护,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安慰与陪伴,以及……白鹿不敢面对那个被人惧怕的、具有强烈攻击力的自己,所以祝宁的出现,将原本白鹿自保之下不受控制的攻击行为全部收揽成了‘祝宁’的行为,化作了‘祝宁的保护’,这个认知甚至骗过了白鹿本人。而祝宁本身是否具有极强的攻击力,这一点无法证实,因为目前为止根本还没有确切的祝宁袭击任何人或动物的例子。”
方明旭沉默了,羊及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言未发。
小李被“白鹿”和“祝宁”两个名字绕得头昏脑涨,喃喃:“所以……我们的方向搞错了,并不是副人格祝宁杀人……那些人都是主人格白鹿杀的?”
傅铭朗掷地有声的说:“白鹿和祝宁,都没有杀人。”
“可是、可是……”小李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条理分明的话来,只好眼巴巴的转向他的副队长。
方明旭沉吟了半晌,“你说的……都是你的推测吧?”
“不错。”
“推测与事实……或许存在出入。”
傅铭朗不否认。
方明旭还想说什么,却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他摇了摇头,似乎也有点儿晕了,“我得回市局了,队里还有事处理。你的意见我会转告伍霆,我们也会继续咨询专业人士。”他交代小李,今后傅铭朗来探望白鹿,只要确保不影响办案与白鹿的安全,就让他进去。然后深深看了傅铭朗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小李坐到一边吃盒饭去了,等了大半天不见羊及莫回去的夏景火急火燎的把电话打了过来,羊及莫接完电话,转眼见傅铭朗已经将病房门推开了一条缝,忽然轻声道:“傅先生。”
傅铭朗回身看他。
羊及莫问:“傅先生,你真的认为白鹿和祝宁都是清白的吗?”
傅铭朗的目光微微变深了,反问道:“羊警官呢?”
“我?”
“你与白鹿接触过很多次,你觉得他会杀人吗?”
羊及莫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并没有见过祝宁。”
“我见过。”
“你与白鹿重逢不过一个多月,与祝宁的接触应该并不深吧。”
“是的。”傅铭朗坦荡而坚定的回答,“但是我知道他不会。不论是白鹿,还是祝宁,他们的本质都是善良的。”
怎样深厚的感情,造就如此纯粹的了解与信任?
羊及莫回想着那不知是梦是醒间听到的话,又回想着往日里白鹿的音容笑貌,自小到大果断干脆的他,第一次感到了踌躇无措。
最终,他轻呼口气,“乔慧……就是那栋楼的房东老太太,她的舌头被割掉了,不能说话,似乎也没有学过写字,从她身上获取线索进展缓慢。但是现在,我打算专注这条线试试,希望能证明……你是对的。”
傅铭朗看着他,“谢谢你,羊警官。”
羊及莫淡淡颌首,抬步离开。
他感觉轻松了许多,反复纠结茫然不前过后,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第 54 章
病房里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就好像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中,连空气都沉睡了。
尽管知道病床上的人不会被吵醒,傅铭朗关门的动作仍旧非常小心翼翼。他放轻脚步来到病床前,坐在椅子里,入神的看着沉睡中的白鹿,半晌,抬手拂开他眼角的碎发。
白鹿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傅铭朗的心阵阵疼痛起来。
距离那可怕的一晚并没有过去多少天,但这些日子仅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这个人已经消瘦了一圈。他握住白鹿没有插针管的那只手,放在唇前轻轻地摩挲着,低沉的音色缓缓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到底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醒过来。”
在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病房中,面对这个无法再给他任何回应的人,那张永远镇定冷静的面具终于无声破碎。他的痛苦、茫然与恐惧,这一刻均毫无遮掩的流露而出。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有理想,有抱负,同时有弱点,也有惧怕。
他惧怕失去这个人。
良久,傅铭朗低低叹息一声,轻柔的将白鹿的手放回被子里。方明旭还回来那袋东西放在椅子腿边,里面有“祝宁”那台笔记本电脑、白鹿上班时用的工作记事薄、白鹿的手机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物品。傅铭朗的目光在那个笔记本上停留了片刻,将白鹿的手机取了出来。
警方取证时给手机充满了电,现在还剩下足够的电量,傅铭朗翻到通话记录页面,最近一通电话来自于“羊警官”,而通话时间正是那天晚上。
自责翻江倒海的淹没了他。
那天晚上为了给白鹿留点自由空间,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羊及莫说那晚白鹿回老楼房是为了寻找祝宁。
这些天他总是回想起浑身血污的白鹿抱着小奶狗的尸体坐在他家门外的画面。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迟钝的明白,那个时候的白鹿是在向他求助。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祝宁是白鹿唯一的救命稻草,却忽视了白鹿向他发出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当时的白鹿已经无法独自承受那一切,他需要一个人依靠、陪伴,而他竟然把那种状态的白鹿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逃开了。白鹿在决定回老楼房之前是否尝试过向他寻求帮助?而出门前他忘了带上自己的手机,疏忽大意的连白鹿寻找他的途径都切断了。
是他,将白鹿推回了那栋充斥了噩梦的漩涡。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在空旷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傅铭朗收敛心神,走到窗边接听:“谭教授?”
“铭朗,”谭永卓大概是察觉出傅铭朗这边非常安静,便将音量放低,“你晚上方便吗?”
“有什么事吗?”
“今晚课题研究小组有讨论会,如果你有空可以来一趟。”谭永卓说。
傅铭朗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下午六点,便说道:“我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这种讨论会谭教授之前不是一直都不用出席吗?”
“我临时决定去了解一下课题的具体进展,可以的话希望能尽早完成这个课题,因为我之后一段时间将非常忙碌,能为这个课题抽出的精力就有限了。”谭永卓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疲惫。
傅铭朗敏锐的联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问道:“伍队长他们委托您做了老楼房案的心理顾问吗?”
谭永卓沉默片刻,才语气无奈的道:“我并不想隐瞒你,的确是这样。铭朗……”
傅铭朗道:“教授,我理解您的顾虑,希望您的专业能够帮助白鹿。”
谭永卓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轻叹了一声:“我尽力。”
“谢谢您,教授。”
挂掉电话后,傅铭朗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向谭永卓确定晚上讨论会的时间和地点。这种失误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过,只是这段时间他已经心力交瘁。
傅铭朗捏了捏眉心,感觉脑子清明许多,翻开手机的通话记录页面,排在最上面的就是刚才谭永卓打过来的电话。他划开通话详情,正想回拨回去,手指却悬在按键上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关掉页面,将询问的电话打给了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