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的注意力立刻就不在程泰杰警察的身份上了,他使劲想挺起上半身辨别羊及莫的生死情况,却被齐霄死死压着动弹不得。程泰杰将羊及莫拖到房中阴暗的一角,便扔在一堆肮脏的废弃家具间不管了。整个过程中羊及莫毫无反应,血迹沿着他被拖行的轨迹在地上蹭了一路,白鹿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截截凉了下来。
程泰杰和齐霄一起将白鹿重新押回按摩椅上,或许是自负于自己现役警察的身手,他并没有重新捆绑白鹿。
白鹿整个人仿佛魂都丢了,死气沉沉。
程泰杰道:“刚回来就蹦跶了两次,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跳不动了?死个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还是你觉得,警察就不会死?”
白鹿的心脏被他的话狠狠贯穿了,咬牙切齿的盯他。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咚”的一个不轻不重的响声落在房间里。
程泰杰扭头,白鹿立刻就知道那声音是藏在矮柜后面的411房客发出来的。那家伙虽然是个猥琐的变态,这些年间一直知道这栋老楼房里在发生着怎样的罪恶,但大概并没有真正见过死人,更遑论警察被杀。他几乎能想到此刻那个胆怯又猥琐的男人抖如筛糠的蜷缩在那里,恐惧又狼狈的模样。
程泰杰缓慢又仔细的环视昏暗的房间,白鹿屏住呼吸,他仍旧抱持着羊及莫还活着的奢望,411房客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程泰杰的双眼平静的从角落里那张破旧的矮柜上扫过,这时房门再次打开,屋子里的三个人齐齐看过去,便见管理员正站在门外。
这个往日里十分热心的矮胖女人以如此姿态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令白鹿愤怒或激动,并非他早就预料到了什么,而是这短短一天里发生的种种已经让他没有力气为此做出任何反应了。
程泰杰对管理员道:“不是让你看着外面吗?”
管理员大妈那双小如黄豆的眼睛褪去笑意后,只余一片漠然冰冷。她不答反问:“刚才我好像听着有点吵?”
“没事。这小子不安生,我和小齐制得住。”
管理员闻言看了白鹿一眼,犹如看死物。
她转回眼,皱眉:“真的决定了?”
程泰杰道:“队里还有几个人注意到这里了我不太清楚,这段时间忙着遮掩红沙那块地的事,这边疏忽了。不过已经有警察找上门,楼里就不安全了。你收拾一下,看好门口,我们这边处理完事情,然后就走。”
管理员一边默默听着他的话,一边细细的打量这间布满干涸血迹的旧房间,那目光竟然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程泰杰叹了口气:“早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早就知道。”
管理员低喃:“早就知道……只是离开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儿。”
程泰杰沉默了。
管理员无声的点点头,转身关上门走了。
☆、第 47 章
程泰杰转回脸,神情已经一片冰冷。他捏住白鹿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你听到了,我们没时间跟你磨蹭。你想死还是想活?”
白鹿疼得呲牙,讽刺:“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难道会留我的命?”
程泰杰冷笑一声,不轻不重的“啪啪”拍了两下他的脸颊,掏出根烟点燃,“我是没看出你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谁叫……”他顿住口,喉头动了动将后面的话语咽下。
白鹿瞪着他。
程泰杰吐了口烟圈,然后把冒着火星的烟头逼近到白鹿的眼珠前,说道:“小子,我给你两条路。一,死在这儿。二,跟我们走,加入我们。”
白鹿本正戒备着那猩红的烟头,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泰杰知道他在想什么,朝齐霄那边扬了扬下巴,“对,我在招揽你,以后成为我们的一员,就像小齐一样。”
白鹿震惊了一秒过后,恼怒的抬脚就踹:“去死吧你!”
程泰杰早有防备,照着他的肚子狠狠一拳。白鹿顿感五脏移位,弓起背脊。紧接着程泰杰不留情的将香烟碾上他的大腿,烟头直接烫穿了裤子,在雪白的皮肉上灼烧出一个坑。
白鹿的额头上立马就冒出了冷汗,几乎喘不过气。
程泰杰丢掉烟头,重重扇了他一巴掌,指着他阴沉说道:“少给我得寸进尺,别以为我们对你有兴趣就舍不得杀你。”
白鹿被打的头晕耳鸣,脸都偏到了一边。身体的疼痛极大地刺激了他的情绪,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低吼:“那你就杀了我!你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在乎多我一个吗!你现在就动手、动手啊!”
“你真想试试死的滋味吗。”程泰杰掐住他的脖子,缓缓收紧手上的力道。
白鹿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不畅,整张脸涨得通红,然后渐渐发紫。他的大脑开始停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涣散,分明脸上很热,但身体却冰冷了下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这就是接近死亡时的感觉吗?
他曾经在网上看见过一种说法,人如果被堵塞了呼吸,一分钟就足够心脏停止了。
当时他感叹于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夺走一条命。而现在,他却感到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每一秒、每一个瞬间都好像被分割成了无限份,时间的前行是那样的缓慢。这样的痛苦与折磨,就像已经持续了一万年,并且还要无休止的进行下去,不知尽头在何时。那种渴望解脱却永远等不到解脱的恐惧与绝望,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很快,白鹿的身体无力再挣扎,只是小幅度的颤动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齐霄默默地立在一旁,神情无波,眼底却隐隐盘旋着什么。
突然,程泰杰松开了手。
白鹿仰倒在椅子里,豁然灌入的空气令他本能地大口呼吸起来。
“还想死吗?”程泰杰冷冷一笑。
白鹿剧烈喘息着,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程泰杰等他脸色恢复少许,再次提议:“肯认真考虑了吗?”
白鹿看着他,开口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程泰杰看上去不是很耐烦,“没那么多为什么。”
白鹿道:“……你是……417的房主?”
程泰杰眯起眼。
白鹿喘着气问:“露露……露露,是你杀的?”
程泰杰细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慢慢的,咧开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真的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白鹿不明所以。
程泰杰道:“那女人的死,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白鹿愈加莫名,但与此同时矛盾的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什么可怕的预感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逝,他不敢探究。
程泰杰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脸上嘲弄的笑容扩大:“杀死她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轰!
仿佛有道雷从天而降,劈得白鹿魂飞魄散。他微张着口,双眼就像两个恐怖的黑洞,时间静止般定在了那里。
程泰杰不慌不忙的补充:“或者更确切点,是藏在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杀的?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做过的事吗?”
另一个人……
……祝宁!
“你……胡说……”白鹿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程泰杰也不辩驳什么,而是朝齐霄使了个眼色。齐霄一言不发的出去了,然而没几分钟又抱着一叠画纸回来。
“这些都是住在你对面那家伙的杰作。他可不止是躲在门后偷窥那么简单,还会把偷窥来的秘密全部画下来,留着欣赏。呵,恶心的杂碎。”程泰杰在那堆画纸间翻了翻,抽出一塌,几乎是贴着白鹿的脸伸到他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昏暗的光线流淌在粗糙的画纸上,虽然不强,却已足够让白鹿被迫面对自己那个被人偷窥并记录下来的秘密。
透过那条狭窄阴暗的门缝,他看见自己带着或是柔和、或是不安、或是激动地种种情绪,与一个无形的人交流互动的样子;他看见自己背对门口趴在床上,静静地敲打着笔记本;他看见自己脸上布满陌生的神情,独自站在漆黑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他是谁?
画里的人是谁?
是他吗?
是祝宁吗?
他到底是白鹿,还是祝宁!
程泰杰不紧不慢的把那些画一张张展示给白鹿看,看完一张便随手扔掉一张,画纸在两人四周凌乱的铺了一地,待最后一张也无声飘落,白鹿已经几乎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