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鹿4岁到初中毕业,偶尔他会提起祝宁,但白父白母却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似乎与儿子兴趣相投、感情深厚的男孩儿。
白鹿上高中的前两年,在白父白母看来是他最正常的时光了。他没有再提过那个神秘的祝宁,没有再偶尔一身狼狈的回家,没有再不经意间露出陌生的神情……
白父白母以为白鹿终于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可就在这时,他打伤了同校的同学。
内脏破裂,大量内出血。
这一变故令这个家庭几乎垮了。
起初白鹿否认自己打人,在他的辩词中是那些人先动手打了他,他的朋友祝宁才会出现,打伤了那些人。
但面对所有人一致不相信的目光,与对方严重的伤情,白鹿不再坚持。他开始用沉默保护自己,保护祝宁。
白鹿被父母关进了屋子里整整两年,与世隔绝。
白父白母怕他出来不光是因为他有可能攻击别人,更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在只有白鹿一人存在的房间里,他在与人一如往常的对话,交互。
与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
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叫做祝宁的男孩儿是白鹿编出来的谎言,直到那时才知那个谎言甚至骗过了白鹿本人。
一根烟不知何时已燃尽,傅铭朗踢开满地烟头,叹了口气,提着满满一个购物袋的物品往公寓走去。
他已经回避的够久了,不知这段时间白鹿缓过来没有,不论如何还是要让白鹿吃点东西,他似乎已经饿了一天了……
傅铭朗脑子里盘桓着这些念头,打开公寓的门,叫了声白鹿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原本并不出他所料,但过分安静的空气传达出一种不安的气息。
他低头一看,白鹿的鞋子不见了。
购物袋陡然落地,其内物品滚了四处都是,傅铭朗却顾不上这些,他迅速把各个房间找了一遍,终于确定白鹿真的离开了!
以白鹿今晚的状态能去什么地方?
他回住处了吗?
可是他新租的房子地址在哪里?
傅铭朗回卧室拿起自己的手机,边翻找通讯录里用得上的人边往外走,这时手机屏幕闪烁,夏景的名字冒了出来。
傅铭朗想也不想就拒接,下一秒夏景又打了过来。
再拒,再来。
还拒,还来。
他只好接通电话,语气十分不耐烦:“什么事?”
“铭朗,快来救命!我在……”
夏景时常夸大其词,傅铭朗只当他泡在哪个声色场所喝高了,敷衍了句“我很忙”就挂了电话。
谁知夏景锲而不舍的又打了过来。
傅铭朗此刻正焦躁,好朋友还添乱,向来情绪十分稳定的他也有点儿冒火了,“我现在没空……”
“你想不想救白鹿!他现在有危险了!生命危险!”
这句话成功令傅铭朗已经悬在挂断键上的手指硬生生停住了。
他无法理解夏景嘴里怎么会吐出白鹿的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
“不想下半辈子做鳏夫就马上来这里!”夏景丢下个地址,吃了一晚上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很出息的主动挂了电话。
傅铭朗一路上连闯红灯,越接近夏景给他的地点,道路便越来越窄小偏僻,车辆与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他的心沉了下去。
夏景与白鹿,两个几乎全无交集的人,怎么会联系到了一起?他无暇思索。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人能告诉他白鹿的下落,他都会火力全开的赶过去。
可是尽管傅铭朗心急如焚,抵达后却仍旧为前方的景象震惊了。
荒僻的小树林中有个明显新翻的土坑,沾满泥土和雨水的铁锹都还丢在一边,而土坑里,是一只已经开始腐烂的人手!
停在小树林里的警车猛然晃动两下,傅铭朗这才发现夏景正从里面朝他大喊什么。
他知道夏景前段时间卷进了一个案子曾光临警局,但他做梦也不会梦到夏景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
夏景踹开副驾驶的车门:“铭朗,快、钥匙在后座上!”
傅铭朗这时才看清他是被拷在警车里的。
他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快步上前,边在警车的后座找钥匙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羊羔去老楼房救白鹿,我不让他去他他妈的就把我拷车里了!”
“白鹿怎么了?”虽然傅铭朗不知道‘小羊羔’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听到白鹿的名字就全副心神为之一紧。
夏景尽量简洁的把事情叙说了一遍,最后道:“警局有内鬼不能贸然报警,一时半刻的我去哪儿找这方面的关系!我只能找你先来把我放了!小羊羔和白鹿都有危险,我们得去救人!……钥匙找到了?快!给我把手铐解——艹——!!你干嘛!”
只见从后座里摸出一把钥匙的傅铭朗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两秒,又把钥匙塞了回去。
“傅铭朗!老子要杀了你!!”夏景声嘶力竭的大吼,整辆警车都剧烈晃动起来。
傅铭朗却对他的威胁全然不惧,回到自己还未熄火的车中干脆利落的掉头就走。
这是夏景今晚第二次无能为力的目睹这样的画面。
“艹你妈!傅铭朗!!”
夏景怒吼完,知道现在就是把傅铭朗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也无济于事了。他的手机在给傅铭朗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就没电了,正因为手机的电量只允许他联系一个人,他才选择联系傅铭朗而非助理——只要抛出白鹿的安危,傅铭朗一定是最快到达的。
结果傅铭朗到的是挺快的,可惜走得也快,而且没带上他!
夏景气怒的又是狠狠踹了脚车厢,然后使劲扭着身子伸手去够车后座里的钥匙。他心里把傅铭朗骂了千百遍,尼玛羊及莫只是把钥匙扔后座上,傅铭朗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给他卡缝隙里了!
他的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血痕,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愈加暴躁。那钥匙分明就在眼前,近的仿佛触手可及,他却偏偏拿不到!他感觉他的胸腔都要因此而爆炸了!
“该死!!”
使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后,夏景重重倒回靠椅中,喘着粗气挫败的闭上眼。
羊及莫和傅铭朗离开的身形在脑海中重合,他们走的都是那样毅然决然,完全没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
他愤怒,但比愤怒更汹涌的是浓浓的担忧。
深夜的寂静包裹而来,林间寥落的蝉鸣渐渐清晰。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树枝被踩碎发出的清脆响声。
夏景猛地睁开眼,后视镜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靠近。
☆、第 45 章
羊及莫锁车的时候才记起来这是夏景的车,不是警车,那么自己完全没必要把车停在这么远的位置。
他望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象,一时有些恍惚。
这里是他和白鹿约定见面的地方,他曾经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白鹿往老楼房走去,如同走向一座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却矛盾的寂静无声的庞然大物的吞噬中。而此刻,即将被这个庞然大物吞噬的人换成了自己。
恍惚过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还好夏景没有跟来。否则下一个步上后尘的人,是否就会是他?
这栋老楼房或许真的具有某种恐怖的力量,只要一脚踏过线,就再也无法回到线的那一边。
今晚走进这栋楼里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说没有半分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毕竟只是个刚刚毕业一年多的小警员,孤军奋战,而对面是一群藐视法律与人命,在罪恶中叫嚣了二十多年的疯子!直到现在,他还没能确定对方究竟有几个人、都是谁!
可是时间不允许他畏缩。
羊及莫将配枪藏在衣袖中,几乎是屏住呼吸迈入了老楼房。
4楼的防盗门敞开着,他不由自主想象出不久前白鹿走进这扇门的画面。
距离玄关最近的是房东的房间。
羊及莫与这个老太太接触不多,但在背后侦查了不少她的底细。
房东乔慧,70岁,曾经的归来宾馆唯一的清洁人员,在宾馆主人夫妇遇害后诡异的继承了房产,并因发现尸体时受到过度惊吓,失去了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
从这些过往与白鹿提及过有关房东老太太的一些古怪言行来看,这些年间这栋房子里在进行着怎样的勾当,她不可能一无所知,甚至是25年前那个雪夜的真相,她也未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