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7)

作者:饮倾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挥挥手要台上人下去,可台上人正巧唱到最后一句,还扯着嗓子。

右叹介,“可矣,可矣。虽则淳于禁锢,奈国土有危。正是:

上天如圆盖,下地似棋局。

淳于梦中人,安知荣与辱。”

等唱完,行过礼,戏子们才幽幽散去。

不紧不慢。

这是楚琼的地盘,只要楚琼不软糯,便连这唱戏的底气都要盛三分。

村上一次又一次被人下了脸面,此刻面色铁青,但他心里藏着更深的主意,此刻也不好发作。

随着一阵并不真挚的掌声,村上收回手。他冷眼等台上的角儿都下去了,才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学着楚琼方才的样子,漫不经心又难掩兴奋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唱的何种内涵鄙人的确不知,不过唱的好不好听,还是能听出来的,这女戏子唱腔婉转,我看到不如换了男声来的动听,楚老板,请吧。”

这哪里是在谈风月,分明是变着法子的折辱人!

村上为自己这般做法感到痛快,内心胀满,他就是在告诉楚琼,在日本人面前,他再有钱,只消一句话,他便与戏子没什么区别。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预料中楚琼气急败坏,吐血晕倒的场面,反而随着一声轻笑,楚琼掀起眼帘,目光鄙夷地瞧着他,“看来村上先生是当真没听懂方才那出戏。”

楚琼站起身来,就在他旁侧,缓缓道:“积玉堆金官又祟,祸来倏忽变成空。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

“什么意思?”村上眉心一跳,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楚琼还没答话,反倒陆骁哈哈笑了两声,在旁人未及反应的时候一脚踹翻守在村上旁侧的手下,从腰后掏出一柄□□抵在村上的左眼上,在纷纷对准他的枪口中,冲着村上那张惊慌满面的脸,凶悍冷笑,“是在说你们每天想着一统中国,简直是……”

“白日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右叹介,“可矣,可矣。虽则淳于禁锢,奈国土有危。正是:

上天如圆盖,下地似棋局。

淳于梦中人,安知荣与辱。”————《南柯梦》

积玉堆金官又祟,祸来倏忽变成空。五年荣贵今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临行诗不知书时以为鬼代作》

☆、结局

一场戏剧,以陆骁一枪射死日军上校,牵着楚琼的手光明正大走出戏园子而告终。

当天下午,陆骁联系陈宇楠,在日军上校身死,勇拓军群龙无首,北平伪政府心急如焚的时候带平津十三军一举将他们绞杀殆尽,彻底肃清北平势力。至此,北平重归国人手中。

只是……

“事情就是这样……”陆骁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他想的好,回来自己将事情跟楚琼和盘托出,这样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自己也能换个良心安稳。可谁料打完仗陈宇楠就带着一帮满身臭气的老爷们堵在楚家门口,又是清理大门又是打扫院子的,非要感谢楚老板的□□之恩,将这事彻底给掀了个底朝天。

楚琼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扫了陆骁一眼,吓得陆骁险些以为他要跟自己分手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自己一枪崩了。忙拉着人回到屋里,又搂又抱又亲地将事情一字不差的说了个彻底。

可楚琼这人当真令人捉摸不透,正如村上猜不到他会拿一出《南柯记》讽刺他一样,陆骁也没想到,听完这样足以让人绝望痛苦的事情,楚琼竟还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事情就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他一头雾水地将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楚琼抱起来,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黑色眼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都知道了?”陆骁简直难以置信。

楚琼咳了声,忍着笑点了点头。

大脑中“轰”的划过一道惊雷,一片空白的同时陆骁只觉得天旋地转。从前觉得疑惑但来不及深思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一帧帧如电影般在眼前划过:楚琼一言不发离开的那个上午,后来给他支钱权利的默不作声,以及今天早上的一出《王宝钏》……

原来他都知道!

可笑陆骁自以为身为猎手办事办得天衣无缝,却到最后才发觉从见得第一面起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这事冲击力实在太大,一时间让陆骁有种自己才是被欺骗的那人的错觉。楚琼看他一脸恍惚半晌缓不过劲儿,好笑地拍拍他的头,“生气啦?”

“没有。”陆骁摇摇头。他哪有资格生气,亏得一开始就被楚琼反套路了一把,不然照楚琼的性子,只怕这段感情真的要无疾而终了。

陆骁近乎后怕地将他抱得越发紧,却被楚琼误会了意思,“这就舍不得了?”

陆骁也不好意思说实话,便顺着他的话,接道:“是啊,这仗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平时一个星期见不到你我都受不了,万一打个三年两年,那可怎么办啊!”

“说什么胡话?”楚琼埋头在他颈窝里,伸手在陆骁笔挺的后背上摸了摸,“你若日日守着我,良心安稳吗?”

“当然安稳!”陆骁毫无负担地道,“总比打仗打到一半老婆跟人跑了的好!”

楚琼被某个称呼弄得羞赧,也不好意思再抱着,他直起身,在陆骁胸口轻轻推了把,笑骂道:“去你的,谁是你老婆!”

“谁答应就是谁!”心里没有顾忌了,两人相处现在也算得上是心扉敞开。说起什么话惹的人面红心跳,羞愤难当的时候,陆骁也不哄他了,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仿佛非要看到楚琼染上绯红的皮肤一般。

陈宇楠正在外面帮着擦窗户,听了牙根直痒痒,心道找了老婆的果然不要脸,于是张嘴就道:“陆骁你个负心汉,你老婆不是我吗?!”喊完怕被陆骁揍个‘肝脑涂地’,趁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又一溜烟跑了。

只是陆骁根本来不及追他跟他打上一架,因为楚琼突然就不善解人意了。他揪着陆骁的衣领非要他给个解释,否则就跟他分手。陆骁被这两人弄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慌乱中以亲了楚琼一百八十下并说了一万句我爱你而告终。

等闹完已经黄昏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天际,像是用了暖色的油画。温热的光照亮楚宅漆黑的大门,又穿过明净的玻璃窗,浮金般落在两人俊朗的脸上。

他们四目相对,陆骁看着楚琼被夕光镀的温柔的脸,又在那双潋滟着碎金的眼眸里,只瞧见了他自己的身影。于是陆骁心头悸动,他倾身上前,轻轻吻在楚琼唇上,唇齿间含着夕阳。

……

一吻终了,楚琼缓缓睁开被水汽洇湿的乌黑眼睫。他伸出一只手,摸摸陆骁一张刚毅而不失温柔的脸,终于说出他今天一直想说的话,“别担心。”

“什么?”陆骁没反应过来。

“薛平贵西征,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楚琼认真道:“对我来说,只要是你,别说是十八年,八十年我也等你。”

“陆骁,我等你回来。”

……

这仗一打就打了八年。而陆骁也从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少年,变成三十一岁愈发沉稳的青年。他自战场厮杀,周旋在全国各地,凭借高超的军事才能与几乎从未欠缺的军备成了主战场上的主力军。

战场刀枪无眼,稍有不慎就是九死一生。陆骁失去过兄弟,也险些自己丢了半条命去,苦到极致,痛到极处,一颗心就千疮百孔,难免悲凉。

但那些夜里,他仰躺在树上,眼里倒映着明月与星光,手中还拿着仿佛还带着那人身上温度的怀表,他只有看着照片上那张温柔的笑脸,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心也死在战场上。

而这块给予他全部信仰与希望的怀表,则是当年楚琼亲手交给他的。

当时国难当前,正是山河动荡,国家迫切需要人才的时候。陆骁他们不能多留,但又害怕两人见面分别时凄凄惨惨,于是他痛下决心,连夜便带人离开楚宅。

陆骁一路上愁云惨淡,心痛和不舍几乎就写在脸上,谁也不敢去跟他说话。只是陈宇楠他们还没来得及心疼这对苦命鸳鸯,便在郊外,见到了楚琼的车。

月明星稀。

陆骁一脸错愕的看着楚琼从车上下来,连话都忘了说。

他自以为这样的默不作声是两人之间分别最好的方式,却不想对楚琼而言,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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