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对她并没有恨,对宋家别说恨了,连感觉都没有多少。她自问就算弟弟没有长成一朵欣欣向荣的小红花,也绝不会是一朵布满黑丝的曼陀罗。
可安杰,还是毫不犹豫的跟着陆玄序走了。信里的什么宏图大志,什么一腔热血,赵安然不太懂,也不太想懂。
她脸上落下两行泪,赵进狂暴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这个外甥女从不曾在人前哭,上回陈氏说她哭,也大抵是委屈,不像今日,哪怕是他也能看懂她脸上的伤心与孤独。
赵进握紧了拳,深恨两个小子不懂事,更气安杰这孩子才十岁,竟有这样大的主意。连他都知道,哪怕竹川大了安杰三岁,这俩孩子在一起,安杰的主意远比竹川大得多。
赵安然落了一回泪,起身向陈氏交代了些许店铺的事宜,说是要出去一趟。赵竹林担心不已,言说要跟她一起去,却被赵安然拒绝了。
马车里,赵安然撑着头疲惫不堪,素锦倒了茶,她也不接,闭着眼睛不知是太久没休息而眯着了,还是在想事情。素锦不敢打扰,兜自将那茶水泼入角落的桶里。
赵家一家子都没什么头脑,一味的听从。书里赵家帮着宋安杰作恶,从来都是宋安杰吩咐,赵进赵竹林父子俩听从。比起这样的父兄,自幼穷苦懒惰,突然得势的赵竹川,是格外不一样些。
他毫无头脑,又不比兄长好歹正经的读过两年书,他一身蛮力,被表弟宋安杰拉去做了一支野军的统领,可不得威风凌凌一番。甚至都没翻起什么波浪,就因带着手底下的人抢劫村落,将一名少女活活□□死,而被陆玄序军法处置了。
唯一翻起的波浪,就是在宋安杰与陆玄序之间埋下一根刺。宋安杰认为陆玄序小题大做,而陆玄序认为宋安杰枉顾百姓性命,二人渐行渐远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赵安然闭着眼睛,努力想着书里的赵竹川的情节。一个普通的小配角,出场都没怎么出场,作者对于他根本不舍得浪费笔墨。
不管书里头的,至少现在的赵竹川自幼读书,顽皮了些,是因他是个正常活泼的男孩子。不会视人命如草芥,目前还小,看不出对女人有没有格外的态度。但就夫子与武学夫子的反馈看来,他还算得上守礼知礼。
没有那些嚼草根的苦日子,这孩子应当没有养歪,也没有恃强凌弱的坏毛病。
到了刘家门前,赵安然的心思已经定下来。她阻止不了安杰,只能由着他去,做不了什么事儿,不如安静的接受。
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清楚,偷偷摸摸的走,这算什么事儿?
刘晓峰顶着一口大缸,两手各拎着一大桶水,扎着马步立在院子里。冬日里的寒风呼啸,于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觉得今日格外的热,日头格外的毒,晒得他头晕脑胀。
刘老爷满面愠色,手里拎着长鞭站在一旁,无人敢上前,也无人劝阻。
刘夫人领着赵安然过来,简单的做了介绍,又看了眼刘晓峰,无声的叹了口气:“老爷,既然赵小姐寻过来,且让她好生问问吧。”
刘老爷也不答话,冷冷的看了刘晓峰一眼,又瞥了赵安然一下,甩了下鞭子转身走了。
刘夫人淡淡的,若是不细看,都看不出她眼中流露出的一丝心疼。她扬扬手,示意下人赶紧将刘晓峰放下来。
“且先去收拾一番。”
……
素锦心中有些不快,这刘家直接让小姐来一旁的亭子里坐着等,可天儿冷,这亭子连个帷幔都没挂,四通八达,四面八方的冷风呼呼的吹得人耳朵疼。
她的耳朵疼,但她更担心自家小姐,毕竟小姐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车上那小半时辰的合眼不算的话。
刘夫人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急促的说了句:“他胡闹惯了,从前也没这样……”
赵安然无心去挖掘人家的家事,更无意去探究这件事情究竟是刘晓峰错得多,还是赵安杰错得多,抑或根本就是陆玄序的错。
刘晓峰出现的时候,长发还湿漉漉的没干。
刘夫人一下子站起来,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又生生咽下去,转而面无表情说道:“你们谈,我还有事。”
没等她走远,刘晓峰的鼻子里就发出一丝不屑的冷哼。回头见赵安然冷冷的盯着他,忙不迭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不是我,真不是我。赵姐姐,别看你弟弟年纪小,其实他才是哥。”
赵安然不觉得他这哥儿姐儿的玩笑好笑,一双没神的双眼只继续冷冰冰看着他:“我想见他。”
刘晓峰尴尬一笑:“嘿嘿,这……我也劝过他,他不肯回,他跟他哥都不肯回,我是没办法才……”
赵安然打断他的话:“我不是说安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刘晓峰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冷了下来,平日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沉静下来,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赵安然。
素锦没来由的心里打鼓,他们说的“他”是谁?怎么她好像没有听说过啊。
赵安然一字一句:“在哪里,你说,我去找他。”
刘晓峰低着头沉默许久,才道:“你先回去,我……安排好了自会通知你。”
赵安然手指往桌上敲了敲,细细想了一圈:“你告诉他,如果他就这样拐跑了我弟弟,我怎么都不会放过他的。”
这样的威胁,称不上威胁,但赵安然笃定的是,陆玄序不会放任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女因为他的作恶而放弃一生。
没过几天,素锦捧着那封千斤重的信,小心翼翼避开众人,送到赵安然跟前,心中如同打鼓一般。她从前在大户人家家里头伺候过,虽说只是个低等的洒扫丫鬟,却也懂得,这样的事情等同于私相授受,被人发现了,小姐的名声可就没了。
只是她心里头的不安没有影响赵安然分毫,赵安然的脸色平静无波,几天来的千思万想,她已经接受了安杰跑了这个消息。
拿起信的时候,她以为是刘晓峰写的,打开一看,才发现并不是,那人的字体自成一派,遒劲有力,光是看字,便能觉出,这是个魄力十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造访,我虚脱了,实在没力气二更。
第53章
马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素锦心里头忐忑不安,时不时轻轻拨开车帘往外看一看,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 今夜连星辰都没有。
马车七拐八拐, 拐到灵山脚下,才堪堪停下,前面的山路窄小,马车是过不去的。
山路入口立着两个大汉, 看得素锦心惊胆战,又不得不努力端正了态度,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寒风呼啸的声音,这会儿她已经听不到,只竖起耳朵,远处仿佛有狼嚎,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声音。
眼前的大汉,让素锦多了些安心, 又多了些糟心。
车夫不是赵家人, 长得人高马大, 素锦已经脑补了无数可怕的事情, 就这样的大汉带着她们两个小姑娘, 一只手似乎都能将她们的腰给拧断了。
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 在漆黑一片的山路上显露出几丝恐怖。
赵安然牵着素锦,抿着唇紧紧跟着车夫。车夫走得慢,路上若有荆棘杂草,他也拎着刀刷刷砍了,倒是不知这砍草的姿势让后头那个小丫鬟看得更是心惊肉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 才隐隐见着前头有一丝亮光,是一个茅草棚子里头亮着灯。
赵安然其实有些好奇,陆玄序安顿得不错,有人来接,也有人守护,但让她一个女儿家三更半夜跑这么远,似乎不像是那个绅士的他的作风。
不过书里头陆玄序出现的时候,已经功成身就,是威风凌凌的大将军了。而这回儿,没有家族势力的支撑,他只是一支野军队的统领罢了。
大概是想绅士,也没那个绅士的条件吧。
赵安然心里头这么想着。
车夫一路带着赵安然进了房间,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下,许是顾忌赵安然是个女孩子,便也放素锦一起进去,又带上门,立在门外守着。
赵安然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车夫,就是当年那个跟在陆玄序身边处理事务的随从,几年不见,他也变了。
陆玄序也变了,与之前文弱的气息不一样,虽说还是不像个习武的大汉,但眉眼的颓废与唇边的胡渣,无不在说明他这几年的辛苦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