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羽可不是一个人在暗道里走的,可四公子见到她的时候,与他同行之人早已无影无踪,只余下一个重伤的女子和一把染血的匕首。
谢万金存了试探孟乘云的心事,哪知后者眸色忽变,连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竟就这样退后数步,没入了西楚重臣之中,再不带头发声了。
四公子捧着怀里的帝玺,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瞎猫还真碰上死耗子了!
孟乘云沉默了,余下众人一时摇摆不定,愣是下不了站不出来的决心。
谢珩一袭红衣绝艳,沉声开口道:“朕无意再大开杀戒,诸位之中有愿意为两国合并出力的官职照旧俸禄加半,不愿食君俸禄的尽管挂冠而去,实在想以死明志的朕也不拦着,反正这凤凰台上柱子多得很,实在不行,诸位委屈些,往白玉阶上一撞也照样能归天。”
这位大晏之主句句惊得西楚众人面色发白,临了,又威仪万千的补了一句“今日诸位去留随意,朕绝不为难!”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西楚众人各怀心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半人都心生动摇。
谢玹随之开口,嗓音清清朗朗道:“为臣者,尽心尽力遵从君令尽为人臣子之忠义,为官者,为百姓安居乐业缔造盛世太平,尔等一不为君二不为民,所求究竟为何?”
这一顶不忠不义的帽子扣下来,西楚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我长兄勤政爱民,乃不世明君,尔等若非沾了我长嫂的光,焉能有幸为我大晏之臣?”一旁的谢万金清了清嗓子,端端正正的捧好了檀木托,偏要当着西楚众臣的面拿着西楚的帝玺和凤凰令躬身朝长兄行君臣大礼,“吾皇万岁,娘娘千秋,陛下娘娘万岁千秋。”
而后秦墨周明昊还有一众随行官员和青衣卫纷纷跟着跪下行礼山呼万岁千秋,其声如山海云潮翻卷,传遍整座凤凰台。
受其声势震慑的西楚众臣也接二连三的跟着跪下行了大礼,不多时,所有人皆俯首于地。
温酒与谢珩携手立于高台之上,俯看百官叩首,万人跪拜,众人千秋万载齐颂,天边云海翻腾,璀璨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暗夜离愁尽散,眼前艳阳高照,飞花漫漫,暖风拂面,最是一年春好时节。
自此,西楚万里山河如数归入大晏。
后有人写传奇,道西楚女君慕容玖少时流落民间,十余年身飘零,几多奇遇,慕晏皇而共谋西楚,倾国以嫁之,佳偶终成。
第652章 得偿所愿
话说温酒这一日,同谢珩等人好不容易把西楚这些个大臣们都收入麾下,一下凤凰台就立马往帝君寝殿里赶。
温酒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走了几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腿软了。
她有些走不动,不由得脚步微顿,拽住了谢珩的衣袖,低声唤道:“谢东风。”
“怎么了?”谢珩连忙低头看她,有些紧张的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温酒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有点走不动了。”
她说着,声音更轻了一些,“你说,慕容渊是不是被我气死的啊?”
谢珩眸色微动,当即将她拦腰抱起,一边往寝殿去,一边不紧不慢道:“慕容渊命数已尽,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不做,他也会死的。”
温酒想了想,低声同他道:“要是他再晚点死就好了。”
谢珩闻言,眸中有些不解,“嗯?”
温酒近乎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还想问问他后不后悔。”
其实问这样的话除了能把慕容渊气的更狠一些之后,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只是阿酒有些想不通。
慕容渊这一生招惹的女子不计其数,负心薄幸,却为了不想面对安景的死,而任由旁人迫害她这个亲生女儿,导致她前世流落长平郡一生凄苦。
那个做父亲的,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谢珩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却感受到了她心绪难平。
“阿酒乖。”于是他温声哄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以后为夫才是你的至亲,我会与你生同衾死同穴,至于旁人,都是过眼云烟。”
温酒眸色如墨的看着他,乖巧温顺的点了点头。
人死身灭,慕容渊那过眼云烟如今都快散了。
温酒自是不能在同他计较什么,只是慕容渊再怎么说也是她的生父,哪怕全无父女情分在,这血缘之亲也斩不断,更何况温酒接了他的帝位,把这么大个西楚都拿来当嫁妆了,怎么着也帮他收尸。
她们赶到帝君寝宫的时候,就看见内侍宫人们在庭前跪了一地,个个低声哭泣着。
穿着一身帝君服的慕容渊倒在殿门前,双目紧闭已然没了气息,面上血迹斑斑的假安后慕容渊身上,也已气绝身亡,双手却仍旧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这两人装了二十余年的恩爱夫妻,如今连死也死在了一处,倒勉强能算是有始有终。
站在玉兰树下的容生,漠然的看着已然气绝的慕容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参见女君、晏皇陛下。”
直到殿前的内侍宫人们朝着温酒谢珩行礼问安,容生才回头看了过来。
国师大人今儿个这一身颇是仙气飘飘,看见温酒从谢珩身上下来,似笑非笑道:“你来晚了,慕容渊底子太差,没撑多久就死了。”
温酒最不喜欢他这个表情,当即越过他,走到慕容渊的尸身面前,低眸看着这个同她没说过几句话,没一起吃过几顿饭的父亲。
往常慕容渊总是面容温和的模样,笑着显得格外的年轻,如今他死了,悄无声息,温酒才发现他其实已经老了。
“本座也没赶上。”容生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可惜的样子,站在温酒身侧道:“原本还想看他多吐两口血,为本座师傅出口恶气,这人倒是狡猾的很,竟然赶在本座来之前就断了气。”
温酒抬眸看向容生,“你要是想杀他,早干嘛去了?为何非要争这一时半刻?”
她以前觉着容生和慕容渊最多只是不和而已,如今发现远远不止如此,这两人其实也巴不得对方死,只是慕容渊筹谋过几次没能成功,容生却不知怎么想的,从来没真正出过手。
国师大人身上有太多让阿酒想不通的事情,从前不能问,以后也未必有机会问,只有现下有机会便顺口一提,反正她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人会回答。
偏偏容生好似觉着还不够解恨,眼眸微眯道:“若非本座答应过师傅,绝不出手夺他性命,岂会让他死的这般容易。”
温酒听见这话,才明白过来。
原来容生不是不想杀慕容渊,只是承君一诺,信守至今。
她这般想着,越发觉着看不透容生了。
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两步开外的内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帝君先前不知怎么的忽然来了力气下榻让奴婢们扶着走到了殿前,他老人家扶门看着凤凰台那边,大约是想亲眼看着女君继位,可站了没一会儿就忽然、忽然去了……”
温酒看了慕容羽和假安后的尸体许久,一直守在殿前的宫人忐忑不安的开口道:“娘娘醒转之时,刚好看见帝君倒下,忽然就疯了一般冲到帝君身边用金簪自尽了……奴婢们实在是拦不住……请女君降罪!”
殿前一众宫人内侍纷纷跪求女君降罪。
“疯癫至此,你们确实拦不住。”温酒也知道这事怪不得这些内侍宫人,只是被他们哭得有些头疼,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哑声道:“算了。”
这一声算了,是说给这些个宫人侍女们听的,也是温酒想同慕容渊说的。
纵有千般仇怨,如今慕容渊一死,那些前尘往事也就随风散了。
众人连连叩头跪谢女君大恩。
温酒转身看了谢珩一眼。
这世上烦心事诸多,没法子改变的事情总是让人十分无奈,可她只要看到这个人,就觉着风是暖的,花是香的,想到“余生”二字,心中便仍旧怀有希冀。
谢珩大步上前,揽住了温酒,十分自然而然的接过她原本要做的事,吩咐众人,“好生为帝君整理仪容,传众臣,召各宫各殿的人来。”
众人纷纷应“是”,连忙去办了。
温酒看着满殿宫人来来去去,只觉得恍然如梦一般,身子有些站不稳,便索性靠在了谢珩怀中。
谢珩抬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耳语道:“我抱你去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