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紫袍少年的眼眸从晦暗到清亮,就这样看着他气势迫人的长兄,一字一句道:“这天下,本就该有能者居之!”
他说:“更何况,你才是名正言顺!”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谢珩朝他招招手,让他坐下,缓缓道:“你先喝杯茶静一静,为兄要好好想想,编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让你相信,我只是谢家的大公子,你的长兄。”
谢玹闻言,顿时无言:“……”
花厅里安静了片刻。
谢玹忽然开口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同谢珩比起来,一个衡国公府的后人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可老皇帝对当年的事如此耿耿于怀,若是知晓内情,怎么可能让谢珩活着。
“不是有你在么?”谢珩道:“老皇帝眼看着时日无多,等太子和瑞王在争些时日,若是两败俱伤,也许皇室旁支还能冒出一两个有些出息的也说不准。我姓谢,注定不是正统的赵家人,若是去争那个位子,到时整个帝京城都会翻天,乃至大晏各地的有心之人都会造反的由头。”
少年唇边的笑意淡去,琥珀眸里寂静一片,“你看如今的大晏,还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谢玹皱眉,闷不吭声。
该顾全大局的,天天想着如何铲除异己。
人人都觉着杀人不眨眼的那个,却在想着保住旁人的性命。
谢珩靠在软椅上,望着窗外飞雪,“更何况,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位置,都说高处不甚寒,可我家三公子就够冻人了,我不必再废那个功夫上去体会高处不甚寒是什么滋味,孤家寡人什么的还是留给别人去体会吧。”
谢玹瞪着他,沉声道:“指望谁,都不如信自己。”
“我若为君,只怕日后再无人敢进议政殿。”
谢珩微微勾着唇,摇了摇头,“三公子啊,为兄不是那块料,也没有什么天下唯我独尊的野心,就想着报了大仇,守住大晏,同阿酒同你同谢家老老少少一起过安生日子,看盛世太平。”
杀人如麻的谢小阎王,心中所想,仅此而已。
“长兄,若你今天所说,日后能达成,最好。若是不能,就按我说的那样,你且放心……”谢玹看了他许久,眸色沉了又沉,“那些你不屑做的阴暗事,都由我来。”
第370章 礼物
他的长兄是世上难得的“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之人。
朝堂上那些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龌龊肮脏的事,谢珩不屑去做,那就他来。
愿尽此生之力,护得长兄赤子之心永不改,铮铮傲骨无磨消。
愿大晏值得他这般费心筹谋,若不幸枉费忠义,仍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苍天难许,人力可为。
谢珩看着少年幽深的墨眸,眼尾微微上扬,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吧?怎么给我送起礼来了?”
谢玹懒得看他这般懒散的笑,一张俊脸越发的面无表情,起身欲走。
谢珩道:“你对为兄如此深情厚谊,叫为兄心里很是欢喜啊。”
谢玹还没开口说完。
少年忽然画风一转道:“三公子,为兄唱个曲儿让你高兴高兴吧。”
谢玹闻言,顿时面色微变。
谢家大公子十五六岁的时候,曾是江安一带声名远播的风流公子,无数美人齐盼首,最爱霓裳云袖妙歌喉,那时府里的侍女们为讨他一眼相顾,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弹词唱曲个个都能来几段。
三公子爱读书,时常被那些个清词艳曲弄得不得安宁,到如今仍旧不喜歌姬。
他躲过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今个儿自家长兄却要开尊口,几乎是片刻也不远多留,逃似的起身就走。
然而。
谢玹只走了两步。
忽听得身后乐声清脆,伴随着少年随性慵懒的哼唱声。
谢玹身影微僵,有些缓慢的侧身看去。
却看见两步开外的谢珩,左右手执一支银著,轻轻敲击几只斟了酒的玉杯,其声似乐非乐,轻灵飞扬。
绯衣宽袖的少年姿态随意至极,薄唇轻启,轻唱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紫袍玉带的谢侍郎面朝门外,入眼的是飞雪漫天,身后是少年轻吟浅唱,两三声乐交叠,不紧不慢,屋暖人如旧。
狂风穿过庭前,卷入厅堂之中,吹得谢玹衣袍翻飞。
他站了好一会儿,不怎么的,忽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温酒带着一众人穿廊而过,看的就是这样一幕:
三公子在飞雪如盖的庭前神情微妙,站姿笔直,右手拢着广袖,却好像不知道该往里哪放。
暖炉后飞绯衣潋滟的少年薄唇轻勾,轻唱声散入风声,暖人心怀,忽然间,他将手中银著往上一抛,银著飞旋数圈,银光映着雪色熠熠生辉。
一晃眼的功夫,又落回谢珩手上,连击玉杯,声若玉石相击。
他唱:“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温酒在庭前止步,静静的听着,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而几步开外的廊下,那些个小官吏们却议论纷纷,“这谢小阎王真够绝的啊,朝中大臣们为了北州雪灾都急的吃不下睡不着,他还故意对着谢大人唱什么若无闲事挂心头!”
“这用心可真是险恶啊……”
一众人正低声说着,温酒回头瞥了一眼。
最是温和良善的人,此刻笑容嘲讽,众人顿时止声不语。
她拿着手里的檀木盒进了花厅,身后一众人便侯在了门外。
温酒一进门,就将盒子塞给了谢玹,笑着说道:“三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读几本书。
连说两句能入耳的话都要这样绞尽脑汁。
愁死人了。
谢玹接过,并不打开,“嗯”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哎。”温酒忍不住叫住他,悻悻然道:“三哥,你不打开看看吗?”
谢玹回头,面无表情道:“我若说不喜欢,你还能给我换一样不成?”
温酒顿时无言以对:“……”
三哥每次说话都能把她堵死。
不过……
好在这次她早有准备。
温酒道:“换是不能换的,但是,还可以有别的。”
谢玹低头,打开了锦盒,里头是块毫无瑕疵的白玉,雕水波纹,极其简单却颇具神韵,看不出是出自哪位雕刻大家之手。
顶上用冰蓝是的视线打着平安结,下面是长长流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温酒手里送出来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那什么,这是块暖玉,三哥体质偏寒,带在身上可以……”
温酒只说到一半,就感觉少年身上寒意四溢。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是十分自觉的打住了,瞬间改了口,“这是我在玉满堂的时候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绝对的白玉无瑕,嗯……我手艺不怎么样,只会雕水纹,雕得也不怎么样,三哥只当是我一个心意,笑纳吧。”
温酒差点就往这块玉还是挺值钱上头说了,想想谢玹不太稀罕这些,就没有多说。
谢玹握着玉佩,轻轻摩挲着,“这玉佩,是你亲手雕的?”
第371章 我的呢
“是啊。”温酒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有点担心谢玹不肯要,毕竟这人之前可是她碰了一下玉佩就不肯再拿回去的人。
她连忙又道:“我用锦帕擦了好多回,这上头肯定没有我手上的汗。”
谢玹眸里冰雪缓缓消融,一听这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微微僵住,“你胡言乱语什么?”
温酒噎了一下,小声道:“之前谢家公子都有那块玉配你不肯再带,我琢磨了许久,想着总要给你弄块新的,日后遇见心仪的姑娘什么的,也好有个可相赠之物。”
她生怕三公子再一句话噎死她,越说越小声,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近乎喃喃自语。
谢玹没听清,看了手中的玉佩好一会儿,忽然道:“你给我戴上。”
“啊?”
温酒还在沉浸在“三公子怎么这么难伺候”的世界里,猛地听到这话,抬头看她,脸上满是茫然。
“外面有人看着。”谢玹微微俯首,压低了嗓音道:“盒子不能拿出去。”
“对对对。”
温酒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去拿谢玹手里的白玉佩,指尖刚碰到流苏,几步开外的红衣少年忽然掠了过来,先她一步把玉佩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