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星图负手沉凝片刻,道:“张大人,你把在听芳阁做事的国宾馆下人全部叫进来。”
“好的。”
除却做粗活的下人,在蒙坚面前侍奉的只有五人,两男三女,蒙坚从番邦带来的贴身侍从有两人,皆为男子。
龙星图未曾开口要人,蒙羽便将侍从主动打发过来,龙星图端详一番,决定先审问番邦侍从,“你二人如何称呼?多大年纪?跟在使臣身边多久了?”
“回龙师爷的话,小人蒙六儿,年岁二十三,跟在使臣身边五年了。”
“小人蒙阔,二十五岁,打小被卖在使臣府上,至今近二十年了。”
两人一胖一瘦,身高相仿,恐是过于悲伤,精神皆是不济的样子。
龙星图厉目盯着二人,“我问话,你们想好了再回答,我要听实话,若有虚假,便等同帮凶,严惩不贷!”
“是,小人一定据实相告,不敢隐瞒!”
那两人饶是镇定,但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仍是逃不过龙星图缜密的观察,她眉峰一敛,不咸不淡道:“不知番邦可有殉主的规矩习俗?”
“没有,我们番邦没有殉主一说!”蒙六儿迅速回话,蒙阔亦赶紧附和,“是是,小人不用殉主。”
龙星图唇角轻扯,“杀你主子的凶手若是能抓到,你们自然不用殉主,但若是查不出来……呵,那总得有忠心的奴才去陪主子是不是?”
“龙师爷饶命!主子的死,与小人们无关啊,求龙师爷明察!”二人“扑通”跪地,惊慌失措。
龙星图道:“想活命,那便老实些,知道么?龙某审犯无数,从没有哪一个人的谎言能够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是!”
“两个时辰之前,你二人身在何处?”
“回龙师爷的话,小人服侍主子用过晚膳后,主子说头疼发闷,想要睡会儿,便打发小人下去,之后小人再未曾见过主子。”
“你主子身体不适,难道没有请太医诊脉吗?”
“没有。”
“中途几个时辰,那么久的时间,你们一次也没有回房察看使臣的病情?这是贴身奴才所为吗?”
“这……”
两人神色迥异,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龙星图一掌击在桌案上,“难不成是你二人图谋弑主?”
“小人冤枉,不是小人!”蒙阔急于撇清嫌疑,脱口道:“并非小人不尽心侍候主子,而是主子有一个习惯,每逢头疼发闷,只要使女为主子诵经祝祷,主子便会恢复正常,而在这期间,主子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未曾接到主子的传唤,小人们只好呆在下人房里,既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私自离开。”
“哦?竟有这等事?”龙星图诧异,目光与寺卿暗作交流,寺卿不动声色的颔首,龙星图便又问:“蒙六儿,确实是这样么?”
蒙六儿点头如捣蒜,“对,蒙阔所言句句属实,我二人一直等在下人房,直到表演快要开始,仍未接到主子传唤,我们便斗胆去请主子,可刚走出房门,后颈突然一痛,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叶海将军带人来搜查,我们方才苏醒,得知主子被杀,而我二人竟然又回到了下人房。”
“袭击你们的人,可曾看清身高相貌?”
“未曾。”
龙星图思虑稍许,道:“使臣经常头疼发闷,需要使女诵经祝祷吗?”
蒙阔回道:“这些年来,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次吧。使女乃是番邦最圣洁之人,通过使女的祝祷,可以洗涤尘世肮脏的灵魂,祛除一切疾病污垢。”
大理寺卿插了一句:“旁的人若是生病,使女也会这般做吗?”
“那倒不会,因为使女是主子的女儿,所以使女才会例外。”为保性命,蒙六儿也抢先回话。
第255章 龙图国案(39)
龙星图抿唇,“看来他们父女关系融洽,感情相当不错。”
“是的,使女非常孝顺,对主子是言听计从,无论主子让使女做什么,使女向来不敢忤逆。”
“那么,使臣与其子蒙利关系如何?与叶海将军关系又如何?”
然而,知无不言的两人,竟突然变成了哑巴,面对龙星图凌厉的目光,两人用力吞咽唾沫,支支吾吾,“小人不太清楚,只知道少爷和主子偶有争吵,主子还打过少爷一记耳光,少爷因此离家出走,在外面呆了好几个月才回家。至于叶海将军,倒是与主子交好,未曾听说有何过节。”
龙星图诧异,“他们父子争吵所谓何事?”
“好像……”蒙六儿内心一番挣扎,才小声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少爷喜欢,但主子不允。”
“哪个女人?”
“小人只听少爷叫过一次,是……是惜绒?对,就是叫惜绒,但是姓什么,小人便真的不知道了。”
“惜绒!”龙星图咀嚼了几遍,“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个美丽女子。她也是番邦人氏吗?”
蒙阔摇头,“不知。但小人觉得,应该是我们番邦人,因为少爷从未踏足过中原,怎会结识番邦以外的女子呢?”
龙星图蹙眉:“可有人见过惜绒姑娘?”
蒙六儿同样摇头,“小人们没有见过,旁人便不知道了。”
龙星图颔首,想了想,抛出下一个问题:“好。我且问你,使女为使臣诵经祝祷时,蒙少爷身在何处?蒙少爷与使女之间的感情如何?”
“少爷好酒,我们在下人房时听到服侍少爷的蒙江说,少爷晚膳多喝了几杯,生怕误了晚上的杂技表演,着急准备醒酒汤呢。少爷和使女兄妹情深,使女在大乘寺修佛,少爷经常去探望,关系挺融洽的。”
“蒙少爷和使女是一母同胞吗?”
“不是。少爷是嫡子,使女是主子外室所生,因为背负使女的使命,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大乘寺,长到十二岁,才踏出寺庙,世人得已一见真容。”
龙星图拿出白玉簪,递到二人面前,“你们可识得此物?”
二人摇头,异口同声:“小人未曾见过。”
“行,你们先下去,有需要时我再传你们问话。”
“是!”
龙星图又唤来国宾馆的五个下人,细审之下,都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且言辞一致,皆称蒙坚晚膳后便将他们遣散,不准他们靠近卧房,谁也不曾再见过蒙坚。
“龙师爷,下一步可有打算?”大理寺卿询问道。
龙星图拿出掌事呈上来的蓝皮书册,一页页翻阅,“蒙坚自从住进国宾馆后,并未与外人相见,起居亦是正常,看不出疑点,除了每日泡一次温泉之外,再无特殊之事。这样吧,我们去汤池一探,兴许会留下线索。”
蒙坚卧房有一道暗门,直通露天汤池的侧门,几人穿过通道,眼前豁然一亮,但见天圆地方池热气蒸腾,温泉玉水清澈,四周奇石嶙峋,煞是一处绝佳休养之所。
只不过,地上虽无明显血迹,空气里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三人立刻分散勘查,终于在三尺高度,用石块修造的石渠四周发现端倪,未曾清洗干净的血渍,斑斑点点,甚是不少,追溯源头,一路延伸到汤池石边,而叠放的石头缝隙内,一只遗落的墨蓝色香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龙星图弯腰捡起香囊,但见正面绣着一尾灵动的鲤鱼,背面却绣着一只家雀,她打开系带,犹自吃了一惊,里面所装之物并非安神驱虫的药物,而是晒干的蝎子、蛇、蜈蚣、壁虎、蟾蜍!
“怎会在香囊里装这些玩意儿?”张良目露惊恐,脚步虚退。
大理寺卿亦感疑惑,“这是使臣之物,还是凶手落下的?正常人不会做这种香囊的。”
龙星图道:“端看香囊所用布料,应是出自富庶之家,可绣工却是平平,有些不合常理。而内藏之物,于其主人来说,应是常见,且并不为惧,否则不会贴身携带,这倒让我想起那条蝰蛇,兴许它们属于同一个主人!”
“有道理!”张良立刻附议。
“看来这里便是死者遇害的案发现场了。”龙星图一边丈量血液喷洒长度与宽度,一边无奈轻叹:“可惜凶手取汤池水清洗毁掉了现场,只留下这丁点儿蛛丝马迹。”
大理寺卿道:“想必是凶手杀人之后,意图灭迹,却太过惊慌而未曾清理彻底。”
“所以既是不幸,又是万幸。”龙星图朝四周观望,吩咐道:“再找找看,有没有其它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