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箭步奔来,追问道:“需要全城搜捕吗?”
“不必。”龙星图出奇地冷静,她单手负在身后,渐握成拳,“不识真面目,搜捕毫无意义。”
“什么人?”
正在此时,两名捕快陡地厉声斥道:“出来!”并快步冲过去,将一人从菜窖后面反扣双手,押了出来!
待看清潜藏的人,刘捕头不由拔高音量,“看门老头儿!”
钟楚落地,走到龙星图身边,目光睇向看门老翁,秀眉紧拢,“你不是在前院看门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翁明显吓坏了,佝偻的身体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解释道:“小民肚子饿,便过来摘几颗菜,没想到会冲撞了差爷,求各位官老爷饶命啊!”
钟楚又问:“刚才有个黑衣人从这里跑出去,你看到了么?”
“看,看到了,小民正在摘菜,一个黑衣人竟然从屋子里突然跑了出来,小民害怕,便躲到了菜窖后面。”老翁垂着眼睑,双肩隐隐发颤。
钟楚马上追问:“黑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老翁摇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龙星图,冷不丁开口道,“屋子主人是谁?”
老翁没有犹豫,话茬接得很快,“是小民的。”
“哦?”龙星图扬起慵懒的单音,她一步一步走近老翁,唇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自家房里突然蹿出一人,你一介平头百姓竟没有发出恐惧的叫声,看来是见多识广。”
老翁一下子失了音。
其余人顿时警觉起来,共事几年,互相之间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懂。
钟楚暗暗捏住了几枚铜钱,刘捕头手握刀柄,不着痕迹的走到老翁背后,随时准备收网。
老翁见状不妙,猛地挣脱捕快,可不及下一步动作,胸膛“嗖嗖”几声被暗器击中,紧接一把钢刀架在了他颈间!
龙星图沉喝一声:“李富海!你涉嫌杀人,依夏朝律令,拒捕者,立即处死!”
第十一章 鸳鸯锦绣(5)
这番突如其来的指控,震惊了一干人!
“李富海?”张清倏地瞪圆眼珠子,“不是李富山吗?”
“大胆李富山!逃狱罪加一等!”刘捕头大怒,手中钢刀立即深了一寸,老翁颈间皮肉出了血,却是镇定异常,“龙师爷,你认错人了吧?小民姓郭。”
龙星图挑眉,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狐狸尾巴藏了这么多年,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老翁慢慢抬起头,“不知龙师爷何意?”
龙星图是个不轻易显露情绪的人,她总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以一个冷静的叙述者的身份,毫不留情的揭开人性丑恶伪善的嘴脸。
她视线下移,盯着对方的鞋,“你的确聪明,懂得换装易容来掩人耳目,但百密一疏,你逃脱是因为石灰粉,暴露亦是因为石灰粉!”
闻言,大家一起看过去,竟见老翁左脚鞋面一侧沾了一处蚊子般大小的石灰粉!
钟楚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儿与面具男是同一人!怪不得才前后脚的功夫,便像凭空消失了般,谁知遽然是换了个身份!”
“我天,真是太狡猾了!”捕快咂吧着嘴,不敢置信。
张清却急道:“龙师爷,那李富海是怎么回事儿?”他相信龙星图绝不是记错或说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众好奇的目光聚焦在龙星图脸上,她睇着老翁,语气轻描淡写道:“李富海,拿下你的第二层人皮面具,老实招供吧。”
“龙师爷果然见微知著,明察秋毫,佩服佩服!”老翁眼中渐无惧意,反而充满阴邪之色,嗓音亦不再沧桑,而是密道中面具男人如火烧过的粗哑,“但是李富海早在八年前便死了,武阳县户部有记录,龙师爷没有查过吗?”
“户部记录是真,李富海死于大火也不假。”龙星图掷地有声,一双厉目透着洞察一切的自信,“可真相是,李富海不仅没有死,反而摇身一变,以六十老翁身份,回到李宅做了看门人!”
此言一出,李富海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龙星图扭头,“阿楚,你擅长易容,却没发现此人戴了人皮面具么?”
“我……我压根儿没想到一个糟老头儿会是凶手,何况他一直低垂着头,头发又遮了一半脸……”
钟楚备感丢人,越说越气不过,上前一把扯下李富海脸上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却在下一瞬,身体条件反射般弹出一丈,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龙星图一掌劈在李富海颈侧,他脑袋一耷,当场晕了过去!
其余人待看清李富海的面容,立时闭上双眼,呲牙叫道:“什么鬼,好可怕啊!”
龙星图揽过钟楚肩膀,温声安慰她,“别怕,李富海的脸是被大火烧毁的。”
“星图!”钟楚受惊不小,一把抱住龙星图,眼泪刷地落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龙星图嘴角略略抽搐,“就你这胆量,明日怎么跟我去代家庄捉鬼?”
而她们孤男寡女抱在一起的景像,却着实震惊了张清等人,瞧见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龙星图轻咳一声,故作云淡风轻,“刘捕头,把人押回去,杜大人还等着升堂呢!”
第十二章 鸳鸯锦绣(6)
武阳县衙。
过堂之前,宋典史呈上一份鉴定记录,“龙师爷,您的推测果然没错,经过严格的笔迹鉴定,遗书并非死者王氏所写,而是李富山用左手写出来的。”
闻言,钟楚和张清立刻围过来,争相查看,同时虚心求教,“龙师爷,在没有鉴定之前,您凭何断定遗书是假的呢?”
龙星图伸手往腰间摸去,熟知她习惯的刘捕头当即笑道:“龙师爷,您的象牙扇在这儿呢。”说罢,他从袖筒里拿出一把摔成几半的扇子,“可惜坏掉了,明儿个闲了,我给您重新制作一把。”
“刘捕头费心了。”龙星图点点头,继而美眸一瞥,“阿楚,制扇所需的成本费,由你出银子。”
钟楚立时明白了龙星图的言外之意,小嘴撅了撅,娇声道:“好嘛,我知道错喽,多亏你及时赶到救我一命,我保证下次听从安排,绝不再贸然单独行动了。”
说起这事儿,众人不免心有余悸,今日确实走运,若非龙星图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张清拱手,愧疚难当,“龙师爷,钟姑娘遇险,我也有责任,是我不曾照看好钟姑娘……”
见状,刘捕头忙道:“张书办不会武功,是我失职,我应该……”
龙星图听着张清和刘捕头你一言我一语,抢着担责,她不禁拍拍钟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楚,官家办案不是走江湖,不能意气用事,否则连累旁人,你忍心么?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你以后要长记性,别总是功劳一半,过错一半,两相一抵为零。”
“嗯,我懂了,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钟楚拼命点头,表示真心悔过。
龙星图抬步向前,边走边回答之前的问题,“王氏并非自缢,又怎会写遗书呢?李富山想证明清白,可惜头脑不够精明,他错算了一点。”
钟楚插嘴,“哪点?”
“大夫人告诉我,王氏出身寒门,虽说念过几天书,但出口成章却是难为,且平日说话直爽,最烦咬文嚼字,而遗书里有一句‘悲莫悲兮死别离,黄泉驿路难相见’,似乎不符合王氏的风格。另外,在李宅时,我发现李富山左袖口底部有两滴墨汁,正常人用右手写字,砚台便习惯于放在右上角,可换成左手后,人在紧张的情况下,不一定会想到移置砚台,那么左袖便容易沾上墨汁。”
龙星图歇了口气,接道:“基于这些怀疑,我便交待宋典史,让他找李富山左手写一幅字,然后与遗书一并拿去鉴定。”
众人了然,可张清还有一个疑问,“龙师爷,李富山伪造遗书时是模仿王氏笔迹,宋典史测验时,他没有换回自己的笔迹吗?”
龙星图勾唇,“王氏入门后,是李富山手把手教她练字的,两人字体相同,李富山再怎么换也没用。”
“龙师爷!”
正在这时,南监方向突有一名衙役奔来,拱手禀道:“疑犯李富山请求见您一面。他说见过您之后,他便认罪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