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爷的话,二夫人品性纯良,与人为善,是个难得的好主子。”红秀战战兢兢,耷拉着脑袋,模样甚是哀痛。
龙星图点点头,“可怜好人惨死,未得善终啊!”
红秀听闻,脑袋愈发垂下去几分,十指绞着手帕,双肩微微颤栗。
龙星图不动声色的盯着红秀,她审案一向与众不同,鲜少大刑侍候,她喜欢攻心为上,从疑犯的肢体动作、细微表情以及语言反应里判断真假,捕捉线索。譬如兵法所云,不战而屈人之兵。
监审的宋典史和书办张清见状,纳闷儿地看向龙星图,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红秀。”半晌后,突听得龙星图一声轻叹,“枉费二夫人待你不薄,你竟未想替二夫人查凶报仇。”
红秀一听,“扑通”一声跪地,泪如雨下,“不,不是的,奴婢没有这样想,奴婢是……”她忽然断了音,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是什么?”龙星图神色犀利,步步紧逼,“王氏死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见过李富山?他二人平日关系如何?王氏在李府与谁人结过怨?吊死王氏的那条白绫来自何地?”
红秀喘息急促,“奴婢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龙师爷放过奴婢,奴婢给您磕头了!”
龙星图一掌拍在公案桌上,厉声斥道:“大胆红秀!知而不报,当与杀人犯同罪论处!”
“师爷开恩!”
红秀吓破了胆,当即软瘫了身子,从嘴里磕磕巴巴的蹦出几个字,“昨晚老爷去了二夫人房里。”
“李富山果然可疑!”张清脱口道。
龙星图蹙眉,“讲具体点,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可遗漏!”
“老爷很凶,将奴婢赶出去了,后来奴婢在丫环房睡到半夜,好像听到二夫人的叫声,但又不敢过问,生怕老爷责罚。卯时一刻,奴婢按例给二夫人送水,才发现二夫人已经上吊死了。”
“那你刚刚为何隐瞒?”
“老爷交待,家丑不可外扬,谁敢在官差面前乱说话,便将谁卖去窑子为妓。”
龙星图思忖片刻,又追问道:“李富山与王氏平日关系如何?”
“老爷平时挺宠二夫人的,有好多次都为二夫人冷落了大夫人,府里几个主子,也当属二夫人为老爷生养的子嗣最多。”红秀老老实实的回答,再不敢作假。
龙星图道:“昨晚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看到李富山进去王氏房里么?李富山几时离开的,有人知道么?”
“这个……”红秀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不清楚。”
龙星图负手身后,原地踱步几圈后,令捕快将红秀单独收监,然后密切注意大夫人与李富山的一切往来。
第六章 验尸
验尸房。
王氏被抬放在一张竹席上,张清负责执笔记录检验过程与结果。因为死者是女尸,龙星图遵照规定请来稳婆和钟楚,三人共同完成尸检工作。
钟楚是钟无山的女儿,正值二八年华,生得妙龄仙姿,明眸皓齿,性子活泼爱玩爱闹,人前一副无知少女模样,人后却是精通医理,擅长易容与暗器。
龙星图递给钟楚一张白宣纸,“阿楚,这是张书办在现场精确丈量的上下悬吊距离、白绫尺寸、套头绳围长尺寸,及索痕的宽窄、横斜、长短尺寸,现场初检记录。”
钟楚看后,从死者头部开始一一检验,稳婆帮忙脱掉死者衣物,协助钟楚查验。
“死者喉颈索痕浮浅而色淡,舌不伸出,也不抵齿,的确非自缢身死。正面的心口、腹部、肚脐、产门完好;大小腿、脚部完好,左右侧的脑角、太阳穴、耳、左脸、侧颈、肩膀、肘、腕、臂、手全部完好;背面的后脑、枕部、颈部、肩胛、腰部、臀部、**、腿部也都完好,全身无明显伤痕。”
钟楚唱报完毕检验结果,朝龙星图撇撇嘴,“死亡原因暂时不明。你怀疑是哪种?”
“我询问过李富山及大夫人,都说王氏平日身康体健,从未生过猛病。”张清插话道。
“也未曾有中毒迹象啊。”钟楚一手环胸,一手摸摸下巴,思忖道:“难道会是无色无味,死后无任何症状显示的奇毒?”
龙星图默了一瞬,道:“尝试验骨伤吧。”
钟楚点点头,“好。”
她先用水把尸体洒湿,然后把葱白拍碎摊开,涂敷在尸身各个可能会致人死亡的部位,再用蘸上醋的纸盖在上面。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
漫长的一个时辰过后,钟楚将纸拿掉,用水洗干净尸身,可奇怪的是,仍未显现出任何伤痕!
“难不成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张清懵圈了。
龙星图白楞他一眼,道:“压塞口鼻致死的症状是死者眼睛张开,眼球凸出,口、鼻内流出清血水,满面孔都有血荫,呈红黑色,且**脱落,大、小便排泄而出。”
张清抱拳,满目崇拜,“龙师爷厉害,小人佩服!”
钟楚性急,“星图,你验尸经验丰富,你快想想,究竟还有哪种可能性呢?”
龙星图思索良久,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阿楚,你拨开死者头发,仔细检查死者头皮。稳婆,你重新检查一遍死者肌肤,找找看是否有针刺的迹象。”
“是!”
两人应下,又开始一番忙碌。
一柱香后,稳婆惊叫道:“龙师爷,死者胸部、腰部、产门共计有二十处极其细小的针眼!”
龙星图眉目愈发严肃,“阿楚,你这边呢?”
“找到了!”钟楚面露欣喜,“我终于找到致死原因了!星图你看,凶手是通过针刺死者头顶百会穴,导致死者不省人事,然后悬吊身亡的!”
龙星图面对王氏尸首深鞠一躬,继而面色冷厉道:“提审大夫人!”
第七章 鸳鸯锦绣(1)
钟楚闲不住,原想随同龙星图去南监提审疑犯,可走到半路,却被龙星图指派去李宅复查现场,寻找线索。
“张书办,你和刘捕头陪阿楚一起去。记住,小心谨慎,安全为上。”
听到龙星图交待,张清有些惊讶,“不过是普通商贾府宅,会出什么危险?”
“呵呵。”钟楚笑声清脆悦耳,毫不客气的调侃张清,“你笨死啦。凶手熟知人体穴位,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懂医术,二是会武功。这会是普通商贾所为么?”
张清垂下脑袋,不好意思直面娇艳明媚的钟楚,窘迫抱拳道:“小生愚钝,不及钟姑娘聪慧伶俐。”
钟楚一听,傲娇地扬起下巴,“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见状,龙星图向来寡淡的神色,难得松弛了几分,“阿楚,你别轻视张书办,他可是秀才出身。”
“龙师爷过誉了,小生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确实比不上龙师爷和钟姑娘的才华。”张清贵在有自知之明,赶忙说道。
钟楚来自江湖世家,打小不受礼教世俗管束,言行更是不拘一格,张清愈是窘态连连,她愈是笑得欢快,“大秀才,有本姑娘在,不论上刀山下火海,你且放一百个心,本姑娘保你不掉半根毛!”
眼见张清脸上的红,瞬间蔓延到了颈项,龙星图忙使个眼色,“阿楚,少贫嘴,赶紧去。”
钟楚俏皮的一吐舌头,然后便带着相关人员出发了。
南监。
刑拘房内,李富山一家子从主到仆挨着墙根坐了一排,唯独大夫人立在天窗下面,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捕快藏身暗处,观察了几个时辰,都未曾得见李富山与大夫人互动,两人仿佛陌生人,不言不语,视而不见。
其他小妾和下人们,倒是一个个如临大敌,惶惶不安,但因着主人在场,谁也不敢胡乱说话。
龙星图脚步轻盈地出现在捕快身后,压着嗓音问:“有异常么?”
“龙师爷,您瞧,一直这样,没有任何交流,行为方面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捕快小声回道。
“夫妇关系这般,已经特别异常了。”龙星图眉峰紧锁,越显平静的一家人,便越是透着不合情理的诡异。
捕快点头附和,“龙师爷这么一说,还真是感觉不对劲儿啊!若搁在平常人身上,家里死了人,又被当作疑犯抓进了大牢,肯定吓得哭哭啼啼啊!”
龙星图懒懒地勾唇,“请大夫人去佛堂。”
一刻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