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别的办法。
监牢内安静许久,才听到洛云瑶再次开口的声音。
“我不知道与他的合作具体在什么时间开始,我只知道,”洛云瑶轻声,“这个年份,一定比十年更久。”
洛知卿皱了皱眉。
比十年更久,岂非是说,在宇文翊仍在冷宫居住的时候,便已经与南疆搭上线了?
他如何有这样的能耐?
而且,涅槃石在洛知卿身上这个消息是在八|九年前出现的,而宇文翊在十年之前便与南疆有过联系......
“既如此,”洛知卿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我是否可以怀疑,涅槃石一事,与宇文翊有着莫大的关系?”
洛云瑶沉默了。
若非她的视线一直与洛知卿相对,洛知卿几乎要怀疑对方是否在发呆。
过了很久,她道:“我不能说。”
洛知卿愣了愣。
这回答岂非与承认无异?
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洛云瑶道:“既然身为南疆人,总还是要做些什么的吧。姐姐,我很喜欢你,但我知道你已经不会再容忍我了,若此时我将所有情报尽数告知,南疆......想来也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吧。”
她叹息一声,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所以,只有这件事,我不想说。”
洛知卿默了默,点头:“好,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洛云瑶没有回答。
“寒泉寺定执的死,到底是否与你有关?”
闻言,洛云瑶笑了。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她直起身子,脊背倚靠着监牢冰冷的墙壁,笑容中带了些孩子般的得意。
“果然,春江就是因为此事暴露的吧。”
洛知卿看着她。
“对,确实与我有关。”洛云瑶承认地干脆,“以定执为蛊毒试验品的计划——就是以蛊毒来控制活人的研究——失败了,他的身体不再有用,我只是按照我娘的吩咐告诉他这个消息而已,自尽是他自己选的道路。”
洛云瑶:“对了,紫斑也不过是毒性的副作用罢了。”
洛知卿皱眉:“你怎么逃过王副将的审问的?”
“王副将?”洛云瑶思考一瞬,很快明了,“你说王萧啊。他的能力确实很强,不过无论他怎么观察或是引导,都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笑了笑:“因为当日,我确实只在九层浮屠停留,并未亲自与定执见面。”
洛知卿很快明白:“是春江。”
洛云瑶放松了被自己圈在手臂中的膝盖,双腿从床沿垂落下去,轻轻地晃了晃。
“每一位南疆人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以自身血肉炼制一种能够控制旁人的‘血蛊’,”她幽幽道,“这种蛊毒的炼制十分惊险,也十分困难,即使南疆存在了这么多年,能够炼制出这种蛊毒的人也屈指可数,而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
☆、送别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目光并没有看洛知卿,而后漫无目的地飘在虚空,因而倒也无法猜测出,她口中的“不幸”到底是在说她自己,还是被蒙骗的洛知卿等人。
“所以我将血蛊用在了春江身上,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听从我的指令,代替我在后山与定执见面,却还能在被我解除蛊毒后什么都不知晓,再加上天赐的一场大雪,”洛云瑶道,“王萧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论是主观还是客观的证据都被毁得彻彻底底,无怪乎身为鸦林军经验颇多的副将,也铩羽而归了。
洛知卿转瞬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定执是原本恭王手下的人,为何会为南疆做事?”
洛云瑶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应该算是南疆机密吧,我娘对此一向讳莫如深。”
洛知卿点点头。
看来虽然不明白恭王与南疆为何会掺和到一起,但要是顺着恭王这条线继续查,总能查出来些东西的。
想问的或是该问都已经得到了结果,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气氛开始向尴尬蔓延。
洛云瑶仍在看着她,那目光柔柔的,还带着些别样的意味,洛知卿并不想弄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情。
牢狱安静片刻,终是洛知卿先转过身,面向了那处泄露进天光的出口。
她低眸,红唇轻启:“......谢谢,我走了。”
“姐姐。”
在她要抬步之前,洛云瑶从床上跳下来,往铁栏方向走了几步。
“这些话我不会告诉洛长墨,也不可能作证,你是知道的吧?”
洛知卿低低“嗯”了一声。
她知道,即使今日这些话她完全转述给了洛长墨,那人也不可能借此破案,因为洛云瑶在面对她之外的人,是不会承认这些话的。
那么没有证据,一切也就毫无意义。
洛云瑶见此点点头。
感觉对方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洛知卿不再留恋,抬步离开。
少女离去的背影决绝,粉色纱衣随着走动轻轻飘动,如仙人之姿。
一如她幼年曾见过的那副,最美的风景。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罢。”
洛云瑶将头轻轻靠在铁栏上,目光却还落在外面的甬道中,即使那里早已经没了方才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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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南疆一事,案子进行得确实不太顺利,涉案人员死咬着不松口,洛长墨也无法更近一步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继续关着他们。
倒是张荃的案子取得相应进展,毕竟人证物证齐全,那些被困的女子是当着百姓的面解救出来的,即使张荃再如何狡辩,整理好的案宗被刘濮存要过去一份,便已经预示着,二皇子一派,要倒了。
转眼间洛珩离开京城的日子便到了,洛知卿吩咐府内的下人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洛家军负责的人,自己便走到了军队前,等洛珩与副将说完话后,这才走上前去。
洛珩看着她,轻叹:“父亲要走了。”
洛知卿:“......嗯。”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已和你祖母说过,她不会再为难你了,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恨着她的,我......唉,我知道我没办法劝你,但我走后,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可以去问问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摇了摇头:“算了,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你。这家里啊,以后就要全部交给我的宝贝女儿看管啦!”
明明是玩笑一般说出最后一句话,但在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任由不舍的情绪在周遭弥漫。
安静半晌,洛知卿低眸,提起另一个话题:“爹爹,虽然阿焕不建议我为您准备,但是我还是自作主张地在那些东西里加了......梅花糕。”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用最后一批梅花做的,肯定不如娘亲做的好吃——”
话未说完,便被洛珩的笑声打断了,她愣愣地看过去,对方却弯腰俯下身来,两手放在她肩膀上,直视着她:“没关系,你娘做的是天下第一好吃,我家一一做的天下第二好吃的梅花糕,也是能入得了我的口的!况且你能记住做梅花糕的步骤,我已经很欣慰了!”
“爹爹!”洛知卿失笑,“你不要和大哥一样总是打趣我了!”
“我近些日子可没有打趣你,卿儿可不要污蔑人啊。”
说曹操,曹操到,洛长墨走到两人旁边,笑着回应洛知卿的话,又看向洛珩:“父亲,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洛珩点点头。
他朝着后方打了个手势,最后看了两人一眼,“遂安,好好照顾你妹妹。”
洛长墨应了:“我会的,父亲,一路小心。”
“爹爹,今冬等你回来吃团圆饭!”见他的目光看过来,洛知卿笑着道。
洛珩也笑着颔首,而后翻身上马,落了一句“我走了”,便带领军队,驾马离去。
旌旗在风中飘扬,旗杆的金属尖端被日光淹没,灼灼不可逼视。
洛知卿微微闭了下眼。
已经是春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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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刘濮存在朝堂上弹劾张荃,字字珠玑,引得圣上大怒,当众摘了他的乌纱帽,让满义将他拖了下去。”
洛知卿垂眸,听对面的人说完,缓缓道:“二殿下,危矣。”
“原本大家都是这般以为的。”程西顾抬起茶盏啜了口茶。
洛知卿抬眸:“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