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迷宫中,还有她未曾探查过的路线。
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身子便转向了香坊的方向,洛长墨自然知晓她所说的到底是属于谁的产业。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的神色依旧很是平静,或者说,那更像是一种稳操胜券的自信。
只不过他没料到身旁之人的后一句话:“且这间香坊,似乎与南疆有所关联。”
洛长墨动了下眉梢,意外之喜使得他面上一下子变得兴致盎然:“是么?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洛知卿沉默。
她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帷帽之后也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洛长墨的目光放在香坊门外来往的人流上,沉默片刻,再次出口的声音犹如自言自语:
“放心吧,胆敢害你的人,大哥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想过能隐瞒自己再次死亡重生这件事,然而从对方口中听到,洛知卿仍是有一瞬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猛地转过身,下一瞬才又想起,在帷帽的遮掩下,没有人能看到如今她面上的表情。
“怎么了?”洛长墨问道。
“没什么。”洛知卿说着,迈开了脚步,“我去为大哥寻一个人证来罢。”
人证的寻找在她口中变得分外简单,但洛长墨却没有怀疑,他只是站在原地,声音中含着儒雅又温和的笑意:“好罢,在那些人察觉到需要转移之前,你的人证可要快些来啊。”
洛知卿低低的应了一声,便带着弄舟一路向西去了。
洛长墨看着那人的背影,唇角的弧度却慢慢平缓下来。
良久,一声叹息自他嘴边溢出,归于春日安静温暖的午后。
她的卿儿,何时才能摆脱这种命运,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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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答案注定无从获得,然而有些问题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解决。
在周开甩开追兵将女子带到城西客栈时,程西顾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吐出的话却是开门见山:
“酉时后,密道右一,可对?”
床上坐着的少女眉间紧蹙,良久,才听得她颇为不赞同地道:“程侯爷,我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却未曾想到你如此鲁莽。”
她沉沉叹了口气,“打草惊蛇的后果,你可曾想过?若是不能将背后的人一网打尽,香坊受难的女子们又要遭受什么?”
面对对方的责问,程西顾倒也不慌,他神色平静地又倒了一杯茶,水流从高处倾斜而下,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格外动听。
待杯中半满,他停手,将茶壶放在一旁,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他道。
门被推开,带着帷帽的人莲步轻移,白色纱衣被动作间的风带起,恍若降神。
而当她将帷帽取下来的时候,仿佛客栈昏暗的房间中突然点亮一簇灯火,光明于此刻充斥视野。
面色冷淡的神明朝着里面的人颔首作礼,而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少女,语气肯定:“你在说谎。”
对方一怔,面色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程西顾将茶推向来人的方向,点头:“过来坐。”
周开将房门关严,洛知卿坐到圆桌另一侧。
她将帷帽放在膝上,双手轻轻捏住一角,声音轻缓:“将侯爷的计划泄露给张荃的人就是你罢,娇姝?”
程西顾没作声,他低眸品茶,这番动作足够让人觉察出他默许的意味。
“或者说,”不给对方反驳的时间,洛知卿继续道,“你遇到侯爷以及暗中向他求救,也不过是你们计划的一环。”
娇姝原本不忿的神色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娇姝的年纪看起来比洛知卿要小,这么对峙的时候,那人稚嫩却严肃的小脸会让洛知卿隐约有种欺负弱小的错觉。
这又与质问洛云瑶时的感觉不同,或许因为猜出那人积累了多年的记忆,潜意识里便将对方当作一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看待,因此得知真相的时候悲愤的情绪倒是更多一些。
但娇姝仍旧是个小孩子。
嗯,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一定不能放过她。
☆、双面
“你做得太明显了。”
意料之外的,程西顾在此时接过了话头。
他将茶盏放下,不紧不慢地道:“其一,为何是本侯?其二,为何是你?”
至城西的官员众多,为何她就偏偏选了程西顾?此事或可以随意选择或是求救的计划刚好成型勉强解释,但凡是外出采买的女子,身旁或不远处定有视线监管,她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与外人接触,且其后并未受到任何处罚,甚至仍能亲身前往书坊?
这一切看起来,破绽众多,再结合洛知卿所说内奸一事,想让他不怀疑都难。
洛知卿闻言,借着取茶盏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那位小侯爷一眼,心中讶异。
听他的意思,分明早有怀疑,可既然如此,上次又为何会贸然进入香坊探查,以致身死?
程西顾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儿,等待着她的反应。
果然,下一瞬,就见对方眼珠骨碌碌一转,不再掩饰,咯咯笑了一声。
“被猜中了,就没办法了。”娇姝姿态随意地晃了晃腿,歪头笑得天真又邪恶,“你们猜对了,我,就是促使程侯爷进入香坊的饵啊。”
洛知卿与程西顾都没有说话,他们明白对方的话并没有说完。
娇姝笑嘻嘻地继续:“张荃从四处强掳来的女子,白日里要作为香坊制香的伪装,夜晚嘛,要么作为蛊毒的试验品,要么,就是他床上的泄|欲|工具。”
洛知卿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头。
程西顾:“作为受害者的你,似乎没有理由助纣为虐。”
“我是没有,但是如果我不帮的话,下一个作为工具被送上床的,就是我了啊!”
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儿在面前不加掩饰地谈论着床笫之事,洛知卿感到一阵恶寒,同时,反胃感由内而生,她不得已拿起茶喝了两口,试图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察觉到什么的程西顾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是下一瞬又抬起茶壶将两人杯中的茶水填满了。
“所以你就伙同他们来引诱侯爷进入香坊,再用火|药炸死他?”洛知卿声音冷淡,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人都是自私的啊,在这种时候,我若是不自救,难道等着你们发现张荃的恶行,再来拯救我吗?到时候我怕是连全尸都没了罢。”娇姝不以为意,她哼了一声,侧过头,双丫髻上束着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甩了两下,“况且,大魏的惊月将军能这么容易死吗......”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隐痛,洛知卿浓如鸦羽的长睫颤了颤,其上仿佛突然被压了什么似的,突然就垂了下去。
身旁的程西顾倒是笑了一声:“本侯倒还要多谢你的信任了。”
娇姝也笑了笑,但没想到对方下一句便是话锋一转:“不过我很好奇,若是本侯不上钩的话,你要如何继续将本侯引进去呢?”
“很简单。”
娇姝从床上跳下来,负着手走到两人身前,而后在周开明显有着提防的眼神中,亮出一物:“你会对它感兴趣的。”
待看清对方手中的东西时,程西顾面色一变,就连洛知卿也是眉间紧蹙,困恼又震惊的模样。
娇姝所拿着的,正是与他们在定执房中搜到的断箭一般无二的三色箭羽,只不过这个更为短小一些,似乎是为了方便携带专门截断而成的。
程西顾:“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爹拿回来的。”见两人有想要观察的意思,娇姝倒也不介意,扬手便扔到了程西顾怀里,“去年他回家时将这东西带了回来而后藏在了家里,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躲在门后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说到此处话音一顿,洛知卿看了她一眼,恰好撞见那人面上一闪而逝的落寞神色。
但她恢复得很快,下一瞬又继续道:“当时还听他在自言自语‘恭王’什么的,具体的我没听清,这件事之后不久他就死了,我隐约觉得这东西很重要,就一直带在身上,恰好这次用上了。”
她一乐,看起来颇为没心没肺,“听闻惊月将军的父亲死于恭王副将之手,那你应该对此很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