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与此同时,身后隧道火光大涨,下一瞬,爆裂声在耳边轰然炸响,洛知卿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被人扑倒,烈焰的高热卷着刺鼻的浓烟从头顶呼啸而过,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在那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如同被一层雾笼罩着,她的世界只有一片白。
等到耳鸣声退去,身上的重量也渐渐浮现出来,她半起身,目光落在对方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心间一颤。
慌忙扶起闭着眼睛压在她身上的人,她抖着手试探对方的脉搏——
虽然微弱,但仍旧存在。
心里松了口气,洛知卿抬起他的胳膊,咬着牙,半背半拖着带着他向外走去。
鲜血从他的身上淌下,嘀嘀嗒嗒地落在她的衣裙与足下的石板地面,她背着他往前走,却觉得这条路好似没有尽头。
迈出的每一步都要竭尽全力,窒闷的环境令她呼吸不畅,汗液从她的额头滑至眼睑,洛知卿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为什么要护着她啊?她明明根本不惧怕死亡,他不是最清楚的吗?!
太愚蠢了!信武侯!
如果他就此死在这里,未竟的事业会交给谁?能交给谁?!
他要护着的大魏百姓由谁来护?!
他要的锦绣山河都会化为一纸空谈!
“别死......”洛知卿红着眼眶轻声道,“千万别死啊,程西顾......”
“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吧?”
“你的军队还在等着主将回营啊......”
“不要睡......”
足下迈出的每一步路都仿若要用尽她全部的力气,但她不敢停下,她感到肩上的温度在渐渐变凉,原本微弱的呼吸此刻近乎于无,心里的恐惧在这一刹那被无限放大,洛知卿终于没能忍住眼里的泪水。
“程西顾......求你......”她呜咽着,“我真的不想再次看到身旁的人离我而去啊......”
“......别哭。”
微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仿若一阵缥缈的风,若非认真聆听,很容易便会错过。
洛知卿下意识地止住了哭泣。
“我发现了......他们的目标......”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紧接着洛知卿感到肩上一热,血液的腥气在下一瞬充斥鼻腔。
洛知卿张了张口,喉间却哽住,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淌。
程西顾侧过头,避免将呛出的血染脏她的衣裳,却仍旧没能全然避开。
“......抱歉。”他虚弱道。
洛知卿哭着摇了摇头。
“他们的目标......”程西顾轻咳两声,慢慢接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年份bug。
恢复更新,日更
☆、无回
“张荃与南疆人勾结......这个地方根本不是所谓的香坊,是用来给南疆人制作蛊毒并进行试验的地方......”程西顾阖上眼,尽可能地将体力全部用于这次开口,但即使如此,声音仍是忽高忽低,断断续续,“他们打算......研制蛊毒来......控制大魏咳——”
再没了侧头的力气,他歪靠在洛知卿的肩膀,无力地任鲜血从嘴边流淌,再染脏对方的衣裳。
他的呼吸在慢慢衰弱,冰冷从浑身上下的伤口之处开始弥漫,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困意。
“这一世能够帮到你......真是太好了......即使我那时......后悔......但......没有赶上......”
“对不起......”
他的声音像是初冬时降临的第一粒雪花,落到掌心便化了,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
洛知卿哭着低头:“程西顾......程——”
连微弱的呼吸,在这一刻也全部消弭。
他陷于无声。
洛知卿停在了原地。
她面上泪痕未干,道路前方的分岔路口已隐约露出一点踪迹,她的表情却从极致的悲伤变为一种无望的茫然。
她失败了。
即使重来一次她也......她也没办法做到。
保护身边的人,这种事,她根本做不到!
她为什么这么弱.....
——这一世能帮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一点都不好!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上一世他会拒绝,会犹豫,是因为在南疆战死的将士太多了,那都是他的战友,都是他视为亲人的最亲密的人,他想给他们一个重来的机会,他想让他们活着!
但他最后还是去救她了,即使没赶上,却也是他能为了她这样一个陌生人而舍弃战友所贡献出的所有善良了。
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怎可落到如此境地?
理智的城墙在这一刻重新构筑,那些消极的情绪纷纷被拦在墙外,失去了作祟的机会。
她开始思考前因后果。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即使他再毫无准备,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将军也不会输得如此一败涂地,更何况他还是在调查了多日之后才慎重地决定潜入。
他不会没有设想过失败后如何撤退,但对方的计策太过缜密,以至于将他所有的应对方法也包含在内,甚至这其中还算计到了她会跟来,不然程西顾不会在这次行动中得知这些人的目标是她。
如此缜密的行动计划,要么对手是一个能够对计谋运用极致的天才,要么——
消息被泄露了。
爆炸的余威散去,晃动停止了,不知这座迷宫到底是用何等刁钻的技巧打造,除了来时的路被毁掉一部分,前方竟只从头顶上方落了些尘土碎块,仍旧顽强地坚持着。
铜灯里昏暗的光芒忽闪,自不远处的岔路口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不疾不徐,且毫无停顿,明显是有目的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洛知卿面上波澜不惊。
她蹲下身,将程西顾靠在墙边,正准备起来,但眼前一黑,幸好她立即扶住石墙,才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
身体的虚弱在她将思绪调转回来后无比明显,并不是普通的疲惫,倒像是——
“呦,洛大小姐,您还好吗?”
满是调侃与打趣的声音从旁传来,她在渐渐褪去的黑色中看过去,便瞧见了一脸不怀好意的——范朋!
按在墙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恍惚中,她将一切连成一条隐约的线,而这条线,或许自她出生之时便已被织就,此后在时间的流淌中不断延长,延长,如今,她已看不到头。
“你与南疆有联系,是不是代表着,周氏也与南疆有联系。”她的表情中再无一丝客套的礼节,双目冰冷,满是对这荒唐真相的憎恶与......悔恨。
范朋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甩了甩手,亮出手中的锋刃,笑着朝她走过来:“既然要死了,也无需问太多话,安静点上路不好么?”
双腿的虚软再也支撑不住身躯,洛知卿靠着墙滑落在地,坐在了程西顾的旁边。
她低着头,没什么情绪地道:“你们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我身体里的涅槃石罢?”
“这件事即使你知道又能如何?”范朋不以为然地道,“你现在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了罢?我们南疆的怀情蛊如何?这可是我们那里极其珍贵的蛊毒,洛大小姐,死前感受一番,您走得不亏。”
怀情......
这等功效,真是太能让人联想到它的用处了。
“获得涅槃石总共只得两种方法,一种呢,是你心甘情愿交出来,另一种啊,”范朋笑了笑,“就是要在你仍旧活着的时候生生剖开你的胸腔,将隐藏在心脏里的涅槃石直接取出来。”
见她低头不语,他继续喋喋不休,“要我说,洛大小姐您还是识趣一点,也省了诸多——”
在对方将一把匕首抵到颈边的时候,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所谓知情人告诉你们我会出现的时候,是否忘了说,我喜欢随身携带匕首?”洛知卿抬眸浅笑,刀柄上的红宝石灼灼发亮,“亦或者,‘他’本身也不知道?”
范朋低骂一声。
洛知卿却知晓,她猜对了。
程西顾与她合作的知情人中,出了奸细,虽然从目前来看,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但只要一个一个排查,总能找出来的。
目前要做的——
血液喷涌而出的时候,她扔掉匕首,用最后仅剩的力气笑看他:“你连哪种方式最快都不知道吗!蠢货!”
像是发泄一般,她如一个陷入癫狂的疯子,在浓重的血色中放纵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