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墨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的酸意,笑道:“说来有趣,除了幼年你不明事理时我哄过你外,我便很少见你落泪了。”
说着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们的卿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坚强了,做哥哥的我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洛知卿正在低头擦眼泪,闻言突然想到一事,忍俊不禁:“我第一次吃到杏子的时候身上起了疹子,那时候我也哭了,可哥哥未曾过来哄我。”
“还不是父亲抢在我前面了,连母亲都没来得及说话呢。”洛长墨话音一顿,又打趣道,“你这件事倒是记得很清楚。”
洛知卿一怔,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抬头看他,“我也不知为何,许是于我来说,意义更为特殊罢。”
毕竟当时父母恩爱,她的家庭和乐美满。
洛长墨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低眸沉默。
半晌,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他稍稍后退,面上笑意微敛:“卿儿,你既知晓了此事,我便没有再隐瞒你的理由了。”
“你得知晓上一世程西顾的选择。”
洛知卿愣了愣:“什么?”
洛长墨神色严肃:“上一世——”
他话未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帘子被人一挑,紧接着一个人便闯了进来。
洛珩一抬眼,便瞧见了面上一派严肃的洛长墨以及,眼睛红得明显是刚哭过的洛知卿。
结合依斓向他所报告的“大少爷与小姐在竹楼吵起来了,还摔了杯子”,一股火气蹭的一下便从心里燃了起来,直冲到脑门顶。
他甩下门帘,怒喝:“洛遂安!你怎么对你妹妹说话呢!”
洛长墨:“??!”
洛知卿:“......”
洛珩倒也并非相信洛长墨是会与洛知卿吵架的人,但无奈一入眼的画面太过强烈,使他不自觉的就将“训斥”与“被训斥”的身份与这两人对上号了。
话音落下后,屋内的三人谁也没敢动,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呆了半晌,滞涩的空气才开始缓慢流动起来。
洛知卿将手里的帕子收起来,轻言道:“父亲,您赶这么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哦,我,”洛珩轻咳一声,慢慢溜达到桌子旁边,没急着坐,“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在与大哥商讨,柯家大小姐的邀约我是否该接受。”洛知卿看了洛长墨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诸如“大哥快点接话”“不能让父亲没面子”“先将方才的话题带过去再说”“父亲一会儿便会忘了”等诸多信息。
洛长墨朝她挑了下眉梢表示收到,并回应“父亲不会如你一般记性那么差”。
洛知卿:“......”
洛长墨朝着洛珩笑了笑,“是的,卿儿对于柯家大小姐的生辰宴不感兴趣,但我觉得,让卿儿多与旁人打打交道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他给洛珩倒了杯茶,“况且今日卿儿救了柯家大小姐,她若去了,对方或许会更为高兴。”
洛珩倒是对所谓的生辰宴并不感兴趣,他的关注点都在后面那句话上:“一一救了柯大小姐?怎么回事?”
洛知卿见他眉心皱起来了,忙道:“只是在一匹失控的马下拉了她一把而已,父亲教给我的身法我都还记得,父亲不必担心。”
洛珩本想说什么,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反而笑了,带着点欣慰与释怀,像是将某种重担卸下些许。
洛长墨看向洛知卿,却发现那人在此刻有些愣怔。
“也罢,我的女儿善良又聪慧,不会令为父担心。”他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时才又说起生辰宴这回事,“柯念念作为柯望的嫡女,当日肯定会有多数世家千金或公子到场,为父倒是希望你去,若是能寻得一心悦之人,便再合适不过了。”
洛长墨一愣,继而忍俊不禁。
洛知卿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珩却还在继续:“不过柯成杰还是算了罢,为父知道,京中贵女都认为柯成杰相貌堂堂,但为父认为此子风流浪荡太过,会令你受委屈。”
洛长墨低下头,肩膀小幅度抖动。
洛知卿......洛知卿她放弃了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年龄到了,都躲不过被父母催婚那一关ORZ
☆、变化
那日洛珩与洛知卿聊了多久,洛长墨就在边上看了多久的笑话,直到洛珩离开,他也以案件为由,脚底抹油溜了,只是溜之前还不忘提醒她要关窗。
对于洛珩心里“自家闺女年龄大了若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的担忧,洛知卿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奈,但除此之外,她倒没忘了正事。
“小姐,你找我啊?”
依斓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洛知卿方才将窗户阖上。
冬日的冷气到了末尾依旧未曾消失,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她的鼻尖便被冻得红透了。
依斓抬眼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雪肌冰肤的美人面上染了一点如霞的红,好似白皙透亮的瓷碗中放入了新鲜的红樱桃,令人垂涎。
只是若美人面上不这般冷,便更好了。
想到这里,依斓心里一突,当即腿上一软,跪了下去。
“小姐我错了。”
洛知卿:“......”
她还什么都没说罢?
但依斓不愧是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人,纵使旁人的面色小丫头看不太懂,但看她的脸色倒是一看一个准。
洛知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努力沉下脸色半晌,觉得跪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擅自行动且违背我意愿,这处罚算重么?”
“不重不重!”依斓忙摆手,她跪着爬到洛知卿身前,满脸讨饶的神色,“我最喜欢小姐了,只要小姐不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洛知卿看着她的膝盖,片刻后,缓缓叹了口气:“帮我做件事,将功补过。”
依斓忙点头。
洛知卿抬手伸向她的胳膊,“起来罢。”
依斓嘴里说着“不用劳烦小姐”,但是在她伸手的一刻便将手递了上去,虽未曾借住她一份力,却仍旧贪恋般抓了许久。
洛知卿未曾留意,见对方起身,便将手收了回来,对她道:“去看看,云瑶那边的春江或秋月还在么。”
范朋前一日到洛府寻过周氏,后一日洛云瑶便去了红袖,若非是代替周氏与之联络,洛知卿想不出别的原因。
再者,范朋对洛云瑶的称呼是“小姐”——
她虽对于称呼一事并不在意,但在如今她掌家的情况下,手下的人如此散乱,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人放心啊。
见依斓应承下来,便对她道:“去罢。”
“是,小姐。”
依斓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看起来心情竟跟未曾受到处罚一般。
洛知卿看在眼里,失笑。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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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时洛知卿方才起床,便从弄舟手里收到了来自信武侯府的回信。
昨日上午在洛珩走后洛知卿便将询问弄舟身世的信写好并嘱咐对方送至信武侯府,这丫头许是以为她要确保送至程西顾手中,回来得很晚,毕竟程西顾下早朝后并未回府,反而去了城西。
不过信送到了就好,她也就剩下等待对方的答复,却没想到这个回信来得这般快。
信不算长,只有两页,但全文中没有一丝半点叙旧或是泄露身份的地方,满满的都是对她问题的回复。
洛知卿略略扫了一眼,直到用过饭后才再次将它打开,坐到窗边,认真地读了起来。
“南方有一山名为‘吂’,山里的百姓乃一族人,姓沈。沈姓族人因供奉山神‘吂女’,每四年便会于庙中献祭一位孩童。因‘吂女’生来有口无言,所以被选定为祭品的孩童,自明事理后便被明令禁止发出声音,这也是这些孩童于言语一事颇为迟钝的原因。
弄舟是从山中逃出来第二个孩子,原名——沈奕。”
程西顾将弄舟的过往叙述得极为简练,洛知卿看完心中却满是怅然。
生来便被选定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也便失去了选择。
幸好弄舟从山中逃了出来,不然她被献祭后的人生该如何度过,光是想一想,便觉得一片黑暗啊。
也不知逃出的第一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敢于首开族人之先河,这份勇敢当真令人佩服。
洛知卿叹息一声,将视线再次投向纸张的末尾,这才发现,这位信武侯的信里也并非全是对此事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