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卿颔首。
这倒不算重要的事项,关于账本,她之前已经粗略扫过一眼,如今再看,也不过是确保万无一失,这种情况下,倒是可以先做些旁的事。
“我下午去一趟红袖,依斓陪我去罢。”洛知卿道。
依斓一愣,继而惊喜:“终于可以陪小姐出门了!那奴婢现在就去将出门的东西准备好!”
洛知卿看着欢呼的依斓,微笑颔首,等到她转身跑出门,这才看向角落里静默站着的另一个人。
“弄舟,身体好些了么?”
那人一愣,头微乎其微的点了点,良久,才慢慢腾腾地说出了两个字:“......侯爷。”
洛知卿不明所以,她抬手招了招,让弄舟上前,轻声问道:“你想说的是程侯爷?他怎么了?”
“他......他......他进......他”弄舟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但莫名的制约令她的语句破碎不清,纵使急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没能将意思表述完整。
洛知卿在从程西顾那里得到弄舟身份之后便有所猜想,既然弄舟并非“秦无锈”,那么她的寡言便并非由于目睹父母双亡所致,极有可能是与她自身的经历有关。
洛知卿对此并不了解,却很想尽力去帮帮她。
“别急,”她起身,微微弯下腰与弄舟平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想说程侯爷进了哪里么?”
弄舟这次快速地点了头,“进......进火......”
火?
洛知卿一顿,进火......火场么?
莫非是昨夜的珍肴坊?可她当时在场,弄舟也是知晓的,没有必要帮她加深印象罢?
见她这次似乎没有理解,弄舟面上愈加紧张,语气慌乱地道:“不......不是.......我......不我......你......”
洛知卿这次是真的觉得为难了。
前半句话听起来像是“不是我”,但后半句的“你”又作何解?
何况这句“不是我”又如何能与之前所说的“程西顾”联系上?
她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应当给程西顾去封信询问一下关于弄舟的过去,这才好让她决定如何帮忙。
正在此时,帘子外面又传来依斓叽叽喳喳的声音,下一瞬,帘子被人挑开,她带着一众丫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小姐,我方才出去的时候得知灶房的早饭烧好了,您先吃饭......”她话音未落,瞧见屋内的情形,便是一顿,面色困惑,“小姐,这是怎么了?”
无怪乎依斓会疑惑,实在是目前弄舟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又焦急的模样,看上去完全像是被她责难后正在努力辩解。
洛知卿无奈,她直起身,看向依斓:“先放在桌子——”
她话未说完,手臂被人用力握紧,紧接着对方突然大声说道:“是......是为了你!”
众人因着她突如其来的话皆是一愣,依斓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盘子就过来扯弄舟放在洛知卿手臂上的手:“弄舟你给我放尊重点啊!小姐是什么人都能碰的吗!松手啊啊啊!”
洛知卿回过头来,她看着弄舟面上犹如孤注一掷般的决绝神色,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若她口中那句“不是我”与昨夜所表达的意思一般无二的话,那么这句话所反驳的观点,是指“弄舟后来进火场是为了救她”这件事么?
侯爷......不是我......为了你......
“你是想说,”她的声音一出,依斓便安静下来,洛知卿在此刻缓缓说道,“进火场寻我的人,是侯爷,并非是你。”
弄舟神色一松,脱力一般点了点头,而后瞬间跪了下来。
依斓:“咦?!”
依弄舟与程西顾的关系,昨夜该是程西顾非要再入火场寻她,而弄舟放心不下,也就跟了上去。
弄舟这一跪,是承认了昨夜的护主不力。
但洛知卿想的却是——
程西顾何不实话实说呢?
难不成是个惧怕旁人报恩的人么。
下次见面,倒是可以仔细问问。
她收回思绪,拍了拍弄舟的头,浅浅一笑,“昨夜我已从程侯爷那里得知你的身份,不必自责。且无论如何,你也曾为我涉险,我还是该感谢你的。”
弄舟被洛知卿从地上扶起来,抿了下唇角,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耳根悄悄地红了。
说着话的功夫,依斓已经让人将早饭都摆上桌子了,洛知卿坐到桌边,刚拿起筷子,又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看向依斓:“对了,今日为何在听竹苑吃饭?”
自洛珩归家后,即使老太太再不喜欢洛知卿,仍是默许了洛府一家人——除禁足的周氏与洛长清外——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的行为,而各院也不再单独准备饭食。
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啊!忘了告诉小姐了!”依斓一拍脑门,“今早宫里来人将将军唤走了,于是老太太就发下话,让各院自行准备早饭了。”
洛知卿凝眉问道:“只有父亲么?”
依斓知道她问的是洛长墨是否被宫里叫走,便直接回道:“大少爷昨夜没有回府。”
洛知卿一顿,继而缓缓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圣上将人叫进宫里去,十有八|九是为了元宵珍肴坊爆炸一事。
这京城,又有人要遭殃了。
☆、红袖
珍肴坊爆炸一事事起突然,但作为排查主力与管理官员的外城军和京兆府尹绝对脱不了干系。
洛知卿猜到有人会遭殃,却没想到最先遭到罚俸的人是洛长墨。
“嗯?”
手上动作一顿,浸着墨水的毛笔在原地落了一个点,墨汁顺着纸张的脉络扩散开来,整幅画面的美感由此瓦解冰消。
洛知卿蹙了蹙眉,将笔下纸张抽出砚台,边折边问:“大哥被罚俸三月?”
洛珩一回府便到了听竹苑喝茶,顺便告知她这一消息。
据他所说,洛长墨在陛下面前说刺客一案乃是前朝余孽作祟,并呈上了在刺客曾经居住过的客栈中搜到的,有关这些人扬言光复陆梁的信件。
证据确凿无误,但皇帝仍是以办案时间过长为由,将洛长墨罚俸三月。
“嗯。”洛珩倾倒茶壶,看茶水从中流出,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的,“办案不力,罚俸三月已是最轻的处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种结果是预料之中。”
洛知卿将手中折过的纸放下,看了洛珩一眼:“父亲可与大哥谈过此事?”
“还未来得及,出宫后他说大理寺仍有些事要办,先离开了。”洛珩喝了口茶,“怎么了?”
洛知卿摇了摇头。
自与洛长墨交谈过后,她便知晓皇帝是不会让洛家借此机会有加官进爵的机会,而洛长墨也不打算将搜到的事情和盘托出,但她仍是没想到皇帝的做法会这般......明目张胆。
哪怕口头表扬一番都比直接罚俸来的要好罢?
不过从洛珩的叙述来看,皇帝对于此次案件中所涉及到的南疆人只字未提,是洛长墨未曾上报,还是,陛下并不准备将南疆一事公之于众?
从之前的谈话来看,洛长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南疆”这一重要线索,况且在元宵爆炸发生后,“南疆”作为这两件案件幕后的人来说更为合适不过,洛长墨应该不会放着这条路不走,反而选择提供伪证。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圣上不愿将南疆异动一事公之于众。
或许是为了防止民众恐慌,或许是为了在南疆有所动作之前将其计划扼杀,但无论哪种解释,都与程西顾先前所说“暗中调查”一事一致。
“另外,昨夜珍肴坊爆炸,陛下震怒,除了将涉事官员革职或罚俸外,还让朝臣提前结束了年假,”洛珩将茶杯放在桌上,“咔哒”一声轻响,“明日早朝,不可缺席。”
洛知卿一愣,面上没忍住惊讶神色。
年节过了,岂非是说,回京的军队马上要回驻地了?
她默了默,轻声问道:“父亲要回去了吗?”
洛珩一愣,慢半拍地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里立即开出一朵花来,但面上仍旧强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回道:“我应当,还会在多留些时日。”
洛知卿皱了皱眉,前世她钻了牛角尖,固执地认为洛珩在薛秋时死后不久便丢下她去北境,这完全是一位失败父亲的做法,但冷静了这么些年,她才慢慢变得通透一些,才恍惚明白,洛珩的做法,其实也有震慑皇帝、致使对方不能对京城中的洛家人动手的成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