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转身伏在男人起伏的胸口听他强劲的心跳,“她问了一些我的家庭情况。”
“嗯?”
“我跟她说……我家庭美满,父母双全。”
秦冕以手指刮他鼻根,“胡说。”尽管并不十分清楚白鹿的过去,但从他的坎坷经历里也不难窥见这人成长环境不好,至少遇到问题了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父母双全也许可信,但家庭美满肯定是瞎扯。
白鹿不介意被他看穿,只模仿男人手中的力道与他‘描眉’,“既然秦先生知道我都是胡说,不如省点力气。别说话了,让我再好好看你两眼。”
秦冕闭上眼睛,感受白鹿冰凉的手指滑过眉角,又滑过脸颊。却也完美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阵痛,像落入深潭,再寻不见。
时间回拨几个钟头,拨回白鹿离开治疗室前的最后十分钟。
两个钟头的聊天结束,前台打电话进来提醒乔晏下一个病人已经过来报道。
白鹿愉快起身,乖巧问她讨要照片。
乔晏无奈,“你真是个人精,刚才说了那么多东西,我猜至少九成都是你临时发挥的吧?”这人反应极快,说谎时流畅得连眼睛都不眨。当然乔医生并不晓得,这些都是白鹿当公关之后才习得的技能。
白鹿也不否认,“那剩下一成我说什么了?”
“我问你‘修改身份证的年纪是不是为了早两年上学?’你说‘不是,年轻时候不懂事,当过MB。那时年龄不大,怕客人不敢下手,才不得已改了年纪。’”
白鹿挑眉,“你记性不错。”
乔晏将他拍好的相片仔细收回,“所以你真的当过MB?”
白鹿不答,转身前突然意味深长冲她一笑,“你跟秦先生的关系真好。连平时工作的地方都有不少你们曾经的合照。”
乔晏自然听懂他话外之音,“我跟秦冕的私人关系的确不错。你不必顾忌,我结婚了,我很珍惜现在的家庭。”乔晏从抽屉中拿出一枚精巧的钻戒,戴在无名指上,“被比自己优秀的男人吸引实属正常,心理医生也是普通人而已。不过你不必担心,医生也必须遵守职业道德。我在这个房间里听见的任何东西,绝不会在外面跟其他人提起。”
“可你接收我本来就是他的主意,若他亲自上门问你,你也不会告诉他么?”
乔晏阖上写满半篇的笔记本,习惯性将铅笔与之一同放回抽屉,“我观察你是为了得出一个结论。你是不是生病了,生了什么病,病因又是什么,有没有根治的可能,该如何治疗最好。这些东西,我当然会告诉他。可至于你是如何跟我说的,说话内容、过程,以及我是怎么推断评测,就没有义务也不会告诉别人。除非……”
乔晏仍然笑容温和,“除非你有一个极端暴力的反社会人格,杀过人放过火,并且还有继续再犯的念头,我想我可能会为了阻止你而放弃原则。否则,我愿意相信自己保守秘密的能力。”
白鹿释然地点点头,又对她眨眨眼,“其实乔医生不用在意今天的对话,当然,能忘记最好。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是你能见到我的最后一次。”
第六十章 我手里有三个筹码
若非甲板上奇装异服的现场乐队和穿梭在人群里的年轻魔术师,这或许只是个豪华版的西式婚礼。
婚礼地点在一艘船上,更确切一点说,是一艘搁浅的船上。
船是真船,曾出海过小半个世纪。后来旧得厉害维护成本太高,不得已搁浅几年后被转手卖给一个生意人。那人买下来精心改造,做成高端消费的娱乐会所。虽然也不是没被包场过,可毕竟场地独特,靠山靠海只此一家,价格方面绝不实惠,即便是有钱人也没两个舍得这样挥霍。
杜老先生是归国华侨,家乡那边的习俗和国内不同,正式婚礼都请客在晚上。
正午刚过,客人已陆续入场。船上消遣很多,要呆到晚上并不难捱。
几个伴郎排在门口,递烟递糖,查看请柬。
白鹿躲在墙角另侧,等着杜芷若出来接他。一个伴郎突然朝这边瞭来一眼,白鹿下意识低了低头,把头顶的鸭舌帽檐压得更低一些。
他今天穿了身低调的黑色夹克,鼻梁上驾着副粗框无度数眼镜。细软的头发尽数被染成红棕,小马尾高高束起来藏在帽子里。乍眼一看,与现场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画风都差不太多,融入人群就能消失不见。
杜芷若牵着裙角从船上下来,没见着人影,原地打了个圈儿。她正要嘟嘴却被人从身侧敲了敲头顶,“杜小姐是在找我?”
杜芷若转头先是一愣,瞳孔瞠大,目瞪口呆,杵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谁教你这样装扮的!我的天呐,若不是晓得你来,擦肩而过我都认不出来是你……小鹿,你的想法可真多!”
予。
西。
独。
家。
白鹿捻着绺阳光下泛出酒红的耳发,冲她眨眼,“一次性的。”
虽然杜芷若不理解白鹿为何早到,不过眼下也没工夫纠结这些。将人藏在舱里某个类似网咖的小包间后便匆忙与他交待,“晚饭时间七点左右,到时跟着人群走就好。现在千万不要乱跑,尤其别去甲板上。若被杜覃生看见,杜衡生肯定就知道你来了。若被秦蔚看见……”杜芷若皱了皱眉,“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上来的。”
白鹿冲她笑笑,“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杜芷若听到他保证,才提着裙角离开。今天客人实在太多,至开宴前估计根本闲不下来。
女孩前脚刚走,白鹿就溜出船舱,顺着墙面的方向指引蹿上甲板。
甲板基本保留着原貌,不过刷了层鲜妍的新漆。一个等人高的大胡子海盗蜡像抱着酒桶挂在桅杆上,乍眼看去酷似真人。
穿红戴绿的乐团奏着欢快的西洋曲,贝斯手还时不时‘偷懒’,摘下自己的大檐帽高高抛起又接住,引得观众围观尖叫。
白鹿果然在人堆里瞧见一个熟悉身影。
由于身高优势,秦蔚站在一堆年轻人中间丝毫不落下风,似乎走到哪里都自带号召,像个小头头。趁人不备,他从身边的魔术师手中抢过道具,脸上自信笑容几乎溢出。他挑一挑眉毛,扬言说要复刻刚才的魔术。
身边的年轻人吹着口哨调侃嬉闹,秦蔚不屑冷哼一声,让他们闭嘴,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消失在左手的硬币突兀出现在右手,表演成功。可站在远处的白鹿并未看完就已经离开,如左手一开始就不存在的钱币一般,消失在陌陌人海。
舱尾的主控室里,婚庆公司的小徐最后一遍试播完开宴后要用的视频和音乐,确保整个流程万无一失。其他几个同事也都是年轻人,早被甲板上新奇的动静吸引过去。舱内的矿泉水不知被谁喝完,她实在有些渴了,才小心将门掩上,出门去找水喝。
这一片船舱没有活动,紧闭的舱门徒添几分阴森。楼梯尽头还立着块‘非工作人员勿进’的冰冷标识,与头顶上方若隐若现的欢声笑语,相形见绌。小徐稍微犹豫,还是选择一条远路,想绕上甲板瞅一瞅碧海蓝天的热闹。
背光阴影中,一只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男人压低帽檐,只留给监控一个背影。他迅速拧开控制室的大门,一侧身,就溜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
待小徐端着杯海蓝色鸡尾酒再溜达回来,拐过楼梯转角时险些跟一个男人擦肩撞上。
她下意识转头揪住那人的夹克外套,“乱跑什么?赶紧跟我回……”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这人不是同来工作的同事,是个陌生人。
可这个地方不该出现客人。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她刚一松开抓着男人衣角的那只手,可直觉不妥,又死死拽住,“你来干什么?这边外人不能进来。”
白鹿愣怔片刻,没有逃走,反而停下来转身看她。眨眼之间,脸上已看不出可疑迹象,“我下来想找一找主控室在哪边,可转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也不晓得人都去了哪里。”白鹿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也是婚庆公司的人?”
小徐一头雾水,“对啊,可你是谁啊?”眼前的男人相貌不菲,尽管鸭舌帽檐遮了半边的脸,仍然让人眼前一亮。